“清真古寺無半掌之壁不飲彈,無方寸之地不沃血?!?nbsp;70年前,中國軍隊與日軍在臺兒莊清真寺周圍血拼7晝夜,中國軍隊全殲侵入清真寺里的日軍,臺兒莊局勢由此逆轉(zhuǎn),李宗仁將軍一戰(zhàn)成名。當時光走到70年后的今天,筆者和李宗仁將軍的遺孀胡友松女士在清真寺里一起重溫了這段鐵血戰(zhàn)事。
清真古寺里的鐵血戰(zhàn)事
古樸的四合院,高高的喚禮樓,碎石鋪就的小道,厚實的青色磚墻,還有松柏鮮花間交相輝映的飛廊畫棟琉璃瓦脊,臺兒莊清真寺就是這樣一座古香古色的寺院。這里都是復古的清代建筑。若不是門楣上的清真言和大殿上的彎月,我怎么看它都不像清真寺??蛇@兒的確是臺兒莊清真寺。70年前那場震驚中外的大戰(zhàn)爆發(fā)時,臺兒莊是敵我戰(zhàn)斗最為激烈的地方。我走近古寺的時候,始終覺得有種力量在召喚著。
盡管是清晨,但清真寺里早已熙熙攘攘。今年對于這兒來說是特殊的,今年是臺兒莊大戰(zhàn)勝利70周年。盡管硝煙彌漫尸山血海的大戰(zhàn)已成為歷史,但我依然能夠感受到這場大戰(zhàn)在激勵了國人志氣之后,歷經(jīng)時日卻愈加清晰的記憶。
1938年,震驚中外的臺兒莊大戰(zhàn)爆發(fā),因清真寺距離臺兒莊北門——中正門最近,堅固的寺院建筑便成了軍事屏障。大戰(zhàn)一開始,日軍以猛烈的炮火和慘重的傷亡為代價占領(lǐng)了清真寺,并以此為進入城內(nèi)的基地。敵我雙方拼死爭奪,中國軍隊血拼七晝夜,全殲龜縮在清真寺里的敵人,“清真古寺無半掌之壁不飲彈,無方寸之地不沃血”,臺兒莊戰(zhàn)局由此扭轉(zhuǎn)。
這場大戰(zhàn)是中國抗日正面戰(zhàn)場取得的重大勝利,殲滅日軍1萬余人,破滅了日本侵略者“速戰(zhàn)速決”的夢幻,而李宗仁將軍也在這里一戰(zhàn)成名。
盡管戰(zhàn)后對臺兒莊清真寺進行了重修,但臺兒莊血戰(zhàn)的痕跡——“指揮所”字樣的墻壁,以及寺院外墻上和兩顆百年古樹樹干上密密麻麻的彈孔都呈現(xiàn)在眼前,臺兒莊當年的驚心動魄都留在了清真寺。
偶遇將軍夫人胡友松
“清真寺在槍炮中沒有留下一塊完整的瓦片,殘存的幾段墻壁上都是彈孔?!碑斘艺谝坏缐Ρ谇鞍l(fā)愣的時候,一個老太太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際。
“這里彈孔最密集的一段墻壁被中國國家博物館截下來運走了……西北籍老兵還在這座清真寺的外墻上寫下了‘生在陜西死在山東’的遺言”。當我驚嘆于眼前這位老太太對于臺兒莊往事如此通曉時,清真寺里的阿訇告訴我,老人正是李宗仁的夫人胡友松女士,現(xiàn)任臺兒莊李宗仁史料館名譽館長。
經(jīng)過交流,我才知道老人要去醫(yī)院看病?!拔一嫉氖侵蹦c癌,和李先生(李宗仁)一樣的病,到死的時候我們也是同病相連。”胡友松一臉燦爛,一點兒都看不出已疾患纏身的狀態(tài)。
69歲的胡友松女士儒雅而干脆,名門女子的氣質(zhì)在言談舉止間顯現(xiàn)。胡友松對于臺兒莊清真寺非常熟悉,她招呼著我走進了清真寺大殿對面的一間廂房——那是設(shè)在清真寺里的一座抗戰(zhàn)紀念館。展廳有那個時期的槍支、大刀與長矛,也有繳獲日軍的戰(zhàn)利品,墻壁上則懸掛著冀中南進支隊戰(zhàn)士的遺像。一頁頁犧牲了的戰(zhàn)士的花名冊一字兒排開,靜靜地躺在展廳的玻璃柜中,如同列陣一般。
胡友松女士告訴我,這紀念館里有一位傳奇式的回族人物——鐵道游擊隊政委張宏儀。張宏儀本是魯南軍區(qū)第一軍分區(qū)司令員,1943年底得到上級指派的他,兼任了鐵道游擊隊政委。當時只有20人的游擊隊活動在敵占區(qū),張宏儀在回族聚居區(qū)招募新兵,不到半年時間,游擊隊人數(shù)達到了300?!拌F道游擊隊在津浦線上神出鬼沒,讓日寇惶恐不安,可惜的是都到了1945年,那是抗戰(zhàn)勝利的前夕,張宏儀在掩護戰(zhàn)友撤退的過程中,不幸身中流彈犧牲了。”胡友松深深地嘆了口氣。
走出清真寺,我跟從老人搭乘出租車駛向了棗莊市區(qū)。臺兒莊區(qū)不大,城區(qū)人口不到10萬,距離市區(qū)卻有50公里的路程。沿街的店鋪多是一些二層小樓,人來人往,顯得非常熱鬧。
“10年前,臺兒莊區(qū)政府邀請我來這兒居住,幫著一塊籌建李宗仁史料館。我在北京也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多想就來了?!?/span>
遠遠地,李宗仁將軍史料館映入了視野,史料館坐落在臺兒莊大戰(zhàn)紀念館的對面,兩個館隔一條老運河相望?!?998年,我從北京來到臺兒莊時,帶來了有關(guān)李宗仁將軍所有的資料,充實了這座史料館?!焙阉筛嬖V我,臺兒莊大捷后李宗仁將軍那張著名的留影就在史料館里。
守候生命,守候臺兒莊
1965年,李宗仁的第二任夫人患疾離世,為了照顧李宗仁的起居,27歲的胡友松嫁給了76歲的李宗仁。
“見李先生的第一面是在北京的李公館。晚宴上,先生不時給我夾菜,聊了很多。臨別的時候,他居然有些戀戀不舍,竟用國外的禮節(jié)吻了我一下。”
嫁給李宗仁,胡友松沒有猶豫。
“我們分床睡覺,他在半夜里起來躡手躡腳為我蓋被子;我肚子不舒服,他為我嗑出四兩南瓜子,他說南瓜子有很好的食療作用……”老夫少妻的生活,讓胡友松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與親情的可貴。
此前,盡管自己的母親胡蝶叱咤影壇,可胡友松自幼就沒有家的概念,她是胡蝶的私生女,出生在上海,先后寄養(yǎng)在南京和北京。胡友松的童年是在燈紅酒綠珠光寶氣中度過的,雖然有吃不完的好東西,有穿不完的好衣服,但她是孤單的,甚至沒有玩兒伴。童年的記憶里,她往往是被保姆帶著住在酒店里,一兩個月見不上母親的面。新中國成立前,胡蝶把女兒寄養(yǎng)在張宗昌姨太太家之后,從此便杳無音訊。因而,胡友松珍惜和李宗仁在一起的相依為命,他們的美好時光持續(xù)到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去世。
“有一天,我會在先生名垂青史的臺兒莊死去?!辨萑灰簧淼暮阉芍两癫恢甘钦l,也不愿多談?wù)撃赣H。她說,自己會面對清真寺、史料館以及臺兒莊的一草一木,堅持走到生命的盡頭。
胡友松一生未育,身邊已經(jīng)沒有一個親人。她說自己從小過慣了“小資”生活,過不來苦日子。盡管如此,在沒有李宗仁的日子里,她還是一個人生活了40年。
2008年春節(jié)前,胡友松決定留在臺兒莊和鄉(xiāng)親們一起過年。農(nóng)歷臘月二十九那天,她買了很多的年貨,傍晚回家突然感到腹部疼痛,到醫(yī)院檢查后被確診是腸癌?!吧鲜中g(shù)臺的時候,醫(yī)生要我的親屬來簽字,我笑笑說,我自己簽吧,我孤家寡人一個。”
“我有名人母親和名人丈夫,我將也是個歷史人物?!焙阉烧f自己一生很累,但不后悔嫁給李宗仁。身患疾病,胡友松卻是那樣的坦然,已在臺兒莊生活了10年,她還將面對清真寺、史料館、臺兒莊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她說“只有這樣先生離我最近”。
握手道別的那一刻,我感慨頗多,小小的清真寺盛載著那么多的故事,70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場面似乎還在眼前,至今仍給人以方方面面的激勵;而這位女性,似乎使那些和我一樣走近臺兒莊的人,都能感受到愛情的生命力竟是這樣的雋永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