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蒙古學的不解之緣
1935年出生在銀川的郝蘇民,從小就與當地的蒙古族有了較多的聯系,并學會了蒙古語。1950年他被保送到籌辦中的西北民族學院學習,4年后留校從事蒙古語文教學工作。然而就在郝蘇民21歲時,他被打成右派。3年自然災害期間,在甘南草原上工作的郝蘇民學會了藏語,一段無心插柳式的經歷,在今后給他帶來了極大的裨益。
上世紀80年代,獲得平反后的郝蘇民重新回到西北民族學院。“當時的蒙學界,很多大師都是外國人,他們的研究都有著他們自身的立場和興趣。”郝蘇民說,當時他覺得中國對蒙古族的研究“不能只是跟著洋人走,要有自己的路”。此時,他提出了“衛(wèi)拉特—西蒙古”學的研究方向,并得到了廣泛的支持。“在我國歷史上,衛(wèi)拉特蒙古是蒙古人中極為重要的一支,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他說。
繼1987年郝蘇民向國際蒙古學研究會提交論文《衛(wèi)拉特學:蒙古學中一門綜合性分支學科的設想——以Folklore為實例》至今,他陸續(xù)發(fā)表了《蒙古諺語格律的考察研究》、《西蒙古的民間文藝學:構建與開拓》等20余部專著或論文,為該分支學科的建立進行理論探討和教學實踐。
同時,3年自然災害期間學習藏語的經歷,使郝蘇民接觸到了八思巴文。在蒙古民間文化研究中,郝蘇民一直致力于蒙古八思巴文的釋譯和考辨。1986年,他率先在國內出版國際蒙古學大師鮑培(N.poppe)教授的名著《八思巴字蒙古語碑銘》的漢文譯注補正本,還原八思巴字原形,增補了我國現行蒙古文。
郝蘇民強調民族間相互影響、各自變遷、互化的觀察與剖析。關于蒙古語族各族群的東鄉(xiāng)、保安、裕固、土族的研究,關于蒙古及藏、維吾爾、回、撒拉族及衛(wèi)拉特、東干人、俄境內的卡爾梅克人、布里亞特人,蒙古國各部族等方面的研究即為此種學術觀點的實踐過程。他的學術主張,體現了中華文化間的親緣、影響、滲透與“和而不同”的多元與“中華一體”的辨證關系。
“做老師要甘當人梯”
“民族關系的研究,要深入到精神層面去了解。”在郝蘇民看來,民俗是一個民族內心的反應。而由于歷史原因,我國高校中,民俗學一直不能獨立成為院系,處于附屬地位。上世紀末,郝蘇民在費孝通先生的支持下,參與創(chuàng)辦了西北民院“西北民族研究所”。2001年,西北民院又創(chuàng)辦了“社會人類學·民俗學所”,繼而擴大為系(院),這是我國高校中第一個民俗學系。
雖然民俗學研究已初見成效,但郝蘇民卻總是說:“我們的研究不是我們這代人能完成的。我努努力,可以多培養(yǎng)些學生,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至少能讓他們少走些彎路。”郝蘇民從1991年帶碩士生開始,一直根據每名學生的情況施教。郝蘇民反對學生給教師做助手,他說:“我對學生起的是協(xié)助他們的作用,而不是他們來協(xié)助我做科研。做老師就要甘當人梯。”正如郝蘇民所說,他絕不會在學生的研究論文上輕易署名,“如果要我署名,我得仔細研究過論文,和學生溝通后,按照我的觀點做出修改后,我才能答應署上我的名字。”其實,郝蘇民往往把自己的名字署在學生的后面。
現在,郝蘇民培養(yǎng)的學生已達百余人。他經常說這么一句話:“只有乏術的教師,絕無學不會的學生,只有靠專業(yè)知識和崇高師德去悉心培養(yǎng),才可能教出對國家有用的人才。”生活中,他又像父親一樣和藹可親,每逢節(jié)假日,他會親自為不能回家的學生在家下廚,改善學生伙食,使他們感受家的溫暖,忘記異鄉(xiāng)求學的孤獨。十幾年來,他所指導和培養(yǎng)的博士生、碩士生大都已成為我國民俗學、民族學、人類學、社會學領域中的骨干。
新世紀的新工作
2002年,“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第一次進入我國公眾的視野,當時許多人還不清楚什么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郝蘇民已經開始投入到探索“非遺”學術價值的研究中。
郝蘇民認為,21世紀全球經濟一體化背景下的中國,正經歷著歷史上的重要轉型期,幾千年來口傳心授的民族民間活態(tài)文化傳統(tǒng)正面臨急劇流變和消失。對此,郝蘇民感到既痛心疾首又責任在肩。他思索著,中國高校和現行教育體制如何在民間文化資源的挖掘、研究、保護以及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方面發(fā)揮教育功能,以促成全球化中多元文化互動呢?
郝蘇民認為,大學現行教育知識體系中應當反映出本土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豐富性和文化價值,“非遺”傳承教育也應落實到學科創(chuàng)新、課程與教材改革中。在這樣的理念指引下,他率先在碩士和博士研究生中開設了“口頭理論與口頭詩學”、“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研究”等新課程;同時,積極參與費孝通教授指導下的科技部、文化部重大課題“西北人文資源環(huán)境基礎數據庫”中“西北民族民俗數據庫”部分,團結并指導五省區(qū)青年專家完成了近2000萬字、2000多張影像光盤的成果。
大西北是中國古文明的發(fā)祥地、少數民族的聚居區(qū)之一,有許多文化遺產還有待發(fā)掘、保護和研究,郝蘇民恨不得有三頭六臂,也恨不得時光能倒回20年,使他能有更多時間與精力來完成這個事業(yè)。但逝去的歲月難以找回,逐漸衰弱的身體也不再強壯,唯有培養(yǎng)出更多的新人,才能把自己的事業(yè)繼承下去。他經常對學生說:“自然山川溝壑縱橫,人生坎坷皆為正常。因而不必為一時的失落而喪氣,也無需在喝彩聲中找不著北。”平實之語,正是這位永值敬仰的老先生的寫照。我們似乎看到了他跋涉在西北大地上留下的深深足跡和夕陽映照下那堅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