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特斯究竟起源于何時,幾乎無從考察,但作為有著悠久歷史和燦爛文化的哈薩克族,作為植根于這個民族的土壤,流淌于哈薩克族民族血液里的藝術形式,阿依特斯與這個民族的形成和發(fā)展相伴相隨,哈薩克族人上千年的崢嶸歲月、生老病死、愛恨情仇在阿依特斯的吟唱中繁衍生息,在阿依特斯的琴弦中流轉(zhuǎn)輪回,成為一個民族識別的標志。
哈薩克語中,阿依特斯的原意是歌唱者雙方有問有答的即興歌唱,也暗含斗智斗勇之意。因此,久而久之,這種民間的對唱藝術成為了一種語言和智慧的競技活動。
阿依特斯的形成或是自哈薩克族的裁決、訴訟、排難糾紛方式演變而來,或是從一些宗教習俗歌、婚禮歌、儀式儀禮歌演變成一男一女、兩男兩女的對唱形式,進而形成為阿依特斯。沒有異議的是,阿依特斯與哈薩克族民間傳統(tǒng)、民俗生活密不可分。
哈薩克族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歌聲和駿馬是他們的翅膀,從出生到嫁娶,到辭世,歌聲伴隨著哈薩克族人的一生。“歌聲為你打開生命之門,歌聲又送你到墳墓”(著名詩人阿拜的詩句)正是他們生活的寫照。哈薩克族人歷來有把本民族歷史上發(fā)生的重大事件、人物、宗教哲理等編成詩詞相互交流的習俗,此外,轉(zhuǎn)場、慶典,甚至是喜怒哀樂、男女之間的情感等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充滿著詩和歌。受著民間文化的熏陶,哈薩克族人各個能出口成章,人人具有賦詩作歌的才能,因而孕育和發(fā)展起了最有廣泛群眾基礎的哈薩克族民間對唱。
哈薩克族人生活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時刻享受著大自然的美。冬天,千里冰封,萬里雪飄;夏天,鷹飛草長,鶯歌燕舞。這使他們與大自然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他們躺在草地上與白云、蒼鷹對話,坐在山丘上和樹木、清溪絮語。在這種自然環(huán)境中成長起來的阿肯們具有不同尋常的審美觀和想象力。
阿依特斯一般為2人對唱,也有4人對唱,有時也有一人單獨唱敘事長詩和經(jīng)典曲目,形式靈活自如。對唱的形式以雙方歌手即興編詞,邊彈邊唱,一問一答,一方唱什么,另一方必須回敬什么,以答詞切題準確、語言機智幽默、內(nèi)容生動有趣者獲勝。這種形式對阿肯的要求很高,既要有雄辯的智慧,有詩歌的技藝,嫻熟多變的彈奏技巧,也要有出口成章的才華。世事洞明,人情練達,能在瞬間對答如流。對唱內(nèi)容非常廣泛,可以問候致意,談論歷史題材、人生意義,也可以唱現(xiàn)實生活、愛情、身邊景物,猜謎語等無奇不有,戲謔、諷刺挖苦無招不用。一個聲名顯赫的阿肯就是在不斷的對唱活動中成長起來的。而這種厚積薄發(fā)往往能使其一唱成名、名震天下。所以參加對唱對阿肯們來說,既是一種樂趣也是一種榮譽。
阿依特斯大都在眾人聚集的場合下舉行,蒼穹下,草地上,身懷絕技,自命不凡的阿肯們,從不同部落、不同地區(qū)趕來,擺起擂臺,以藝會友。他們彈起冬不拉,席地而坐。不論何時,只要聽到阿肯們的歌聲,草原上的哈薩克族人總會舉家而動,策馬奔來,情不自禁地卷入對唱,歡呼助陣。當出現(xiàn)精彩對唱或智巧風趣的歌詞時,全場會爆發(fā)出一片叫好聲,高潮不斷。技藝相當?shù)陌⒖蟼兊囊粓鰧Τy解難分,驚心動魄,短則相持幾個小時,長則通宵不停,直到一方理屈詞窮,才分出勝負??少F的是贏者從不炫耀,敗者不恥于輸,相反,敗者會在云游四方時傳播勝者的威名。阿依特斯阿肯,是俠客,是騎士,也是紳士。
正如哈薩克族諺語所說,阿肯是世界上的夜鶯,冬不拉是人間的駿馬,懷抱冬不拉的阿依特斯阿肯,終日在游牧中寫詩、唱歌,他們是心靈的吟誦,是歷史的傳承。他們所到之處受到當?shù)厝说南矏酆妥鹁?。他們走到哪里,就唱到哪里;唱在哪里,就吃住在哪里。他們身后總跟隨著一群愛慕他們的年輕人。潛移默化中這些年輕人也學會了繼承一切。一個民族的歷史,藝術形態(tài),文化語言也因此能用純民間的方式、口耳相傳的方式傳承到今天,這種口頭文化便一代代地傳承起了整個民族的歷史、生產(chǎn)、生活發(fā)展的軌跡,延伸著祖先的記憶,并創(chuàng)造著未來。這是阿依特斯的價值所在。
哈薩克族的歷史上有許多傳奇的男阿肯,如活兒赫特、唐加勒克、薩勒·賽里等,也誕生過許多著名的女阿肯,他們之間的對唱穿過千年時空、至今仍響徹草原,艾賽提·乃曼巴耶夫與著名的擅長用謎語戰(zhàn)勝對手的女阿肯額而斯江的對唱,是哈薩克族近代文學中重要的作品,被奉為經(jīng)典;19世紀末,伯爾江和薩拉兩人的對唱精彩絕倫,成為不朽。遙想當年,青年才俊懷抱冬不拉,行走于天地之間,引吭高歌于駿馬之上,意氣風發(fā);纖纖女子撥動著琴弦婉轉(zhuǎn)而歌,頭上的羽毛隨風舞動,美麗的臉龐巧笑倩兮,矜持曼妙;唱和之時,風云際會,唱和之后,成就千古絕唱,那是怎樣的令人血脈賁張、蕩氣回腸的場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