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歷 一四O九年(公元一九八九年)開齋節(jié)之后的第二天,我在公司接到一個朋友的電話,他希望我寫一篇關(guān)于自己歸信伊斯蘭的心路歷程。我想這項建議來得正是時候,我的確該為自己的信仰過程作一番回顧、記錄,否則數(shù)年之后說不定我連自己如何成為一個穆斯林的原因都會逐漸淡忘掉。縱使我明了自己是個毫無社會地位的小人物,而一篇自述性的文章更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但我還是祈求真主賜我耐心與智慧來完成它,并能激起穆斯林兄弟們少許的共鳴,以堅定我們的信仰。
任何一個歸信伊斯蘭的人,在談起他們未成為穆斯林之前對伊斯蘭的了解,總是千篇一律的說,回教就是可以娶四個老婆、不能吃豬肉的那種宗教。我亦未能免俗,我對伊斯蘭的了解僅止于此。但是,更令自己慚愧的是,我畢業(yè)于臺北政大阿拉伯語文系,在修習(xí)了四年阿拉伯文之后竟然對伊斯蘭的了解程度是「零」。甚至可以說,我了解的伊斯蘭是被人有意、無意扭曲了的宗教。一九八五年我從政大畢業(yè)之前,伊斯蘭在我心中是個負面的宗教,因為我從非穆斯林處得到錯誤的數(shù)據(jù),又接觸了一些行為不檢的穆斯林,伊斯蘭并沒有吸引我的成分。另外一方面,我是個有神論者,我不能確定當時的我是偏向一神論或多神論。反正是逢廟必拜,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情,蒙著頭到處燒香禮佛。但是我心靈的最深處,確實認為這個宇宙有個主宰,只是從沒有人告訴我如何去認識祂。
一九八五年九月中旬至一九八七年七月底我在部隊服役,服役的第二年開始,我和一位伙伴吃素。吃素的原因非為宗教,只因我那位朋友不擅烹飪,我為了貪圖小鍋菜的美味,也覺得那些煮大鍋菜的廚房實在很臟。很奇怪的是,我有幾位吃素的朋友卻會喝酒,而且平時談吐亦粗俗不堪,和我們一些沒有明確宗教信仰者無多大之區(qū)別,可以說區(qū)別只在飲食上罷了。當兵時我最厭惡的事,就是每次慶生會或聚會總是少不了酒,我厭惡酒簡直到了極點。而每次參加親友的婚禮最讓我尷尬的總是有人強行勸酒喝酒。我心里常常幻想,如果我是個回教徒的話,就沒有人會逼我喝酒了,但那也僅止于幻想。
在退伍的前兩個月,我那位吃素的朋友邀我去他在臺中的家,沒想到他母親竟幫我安排了一個十幾個人歡迎的入教儀式,而我也在毫無招架能力下半推半就的入了一貫道。入他們的教倒也是無所謂,反正他們也是信仰神者。但偏偏他們還要我發(fā)了一個毒誓,意思是若是將來叛教的話,將遭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一九八七年九月下旬我懷著興奮、期待的心情離開生長廿多年的臺灣,前往夢想多時的沙烏地學(xué)習(xí)阿拉伯語。初到沙烏地,當?shù)匾宰诮虨樯钪匦牡纳鐣蛻B(tài)深深的吸引了我。我心里暗自的想,這個國家突然暴得的富庶,一定和她整個國家的人民虔誠的信仰有某種看不到的關(guān)系。雖然我心里如此的想,但是對于穆斯林一天五次的禮拜,我還是采取訕笑的態(tài)度。我心想,信仰虔誠也就夠了,干嘛還得一天作五次禮拜?浪費時間、消耗人力、減少睡眠時間,簡直沒有經(jīng)濟效益嘛!可是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伊斯蘭并不是我在國內(nèi)所了解那種落后、淺薄的宗教。再加上經(jīng)常有許多來自不同國家的穆斯林,主動來向我介紹伊斯蘭,有幾次我沖動的想立刻宣布信仰伊斯蘭,但我心里的障礙一直未克服。就是和我一同到沙烏地求學(xué)的同伴,原本在國內(nèi)都是同學(xué),我知道自己一旦入教,一定會招致他們奇異的眼光,甚至?xí)莵硭麄儽澈蟮某靶?,入教的想法一閃及逝。
一九八八年一月下旬,我和四位臺灣同學(xué)加上一位泰國同學(xué)利用學(xué)校放寒假,作了一次到土耳其的長途巴士之旅。出發(fā)當天,這位泰國同學(xué)的同伴齊集到校門口為他送行,我初次感到穆斯林的兄弟之情。從沙烏地到土耳其是一段漫長之旅,我利用在車上的時間,不斷地對我那位泰國同學(xué)提出問題,請他解釋什么是伊斯蘭。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明了當時為什么我會問那么多關(guān)于伊斯蘭的問題,而他的解答仍不盡令我滿意。
伊斯坦堡是個讓我相當感動的城市,原因在于這城市中處處可見宏偉的清真寺,那些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時代遺留下來的清真寺深深地吸引住了我。我在泰國同學(xué)帶領(lǐng)下冒稱自己是穆斯林進入每一座清真寺參觀,寺中那些穆斯林禮拜、靜坐的安詳態(tài)度深深地打動了我的心。在蘇爾坦·阿罕默德清真寺,泰國同學(xué)教我雙掌合并祈求安拉,我暗自祈求安拉開啟我的心靈,我記得自己當時對真主說:如果你是真正的主宰,就請你打開我的心吧、、、。坦白說,當時我所作的祈求就和以前在國內(nèi)任何廟中所作的祈求無多大差異,但以前的祈求都是功名利祿之類的現(xiàn)實利益,而這次在清真寺中的祈求卻是加上希望安拉開啟我的心靈,接受我成為一個穆斯林,盡管我對伊斯蘭仍是似懂非懂。
結(jié)束旅行回到沙烏地之后,我就盤算著請沙籍朋友帶我去辦入教手續(xù)。有一位華裔沙籍的阿布都拉阿濟滋聽到我想入教的風(fēng)聲,立刻飛奔到我房間。我把自己的意愿告訴了他,同時也告訴他,我對伊斯蘭仍是一知半解。他說一切不急慢慢來,但他要我當著他的面先念了作證詞「我作證: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于是他說從那天開始我就是穆斯林了,并問我每天清晨的禮拜起得了床嗎?我答:「沒問題!」,心里卻是一點把握也沒有。感謝真主,不到幾天的適應(yīng)期,一天五次的禮拜成為我生活的一部份了。而事實上,我心里充滿了問號及一絲恐懼,所謂一絲的恐懼,是指我曾經(jīng)在入一貫道時發(fā)了不得叛教的毒誓,我擔心自己是否會意外死亡,阿布都拉阿濟滋要我別傻了。但另外一方面,我對伊斯蘭有太多的疑問了,為什么不能吃豬肉?為什么一天有五次禮拜?為什么女人全身要裹得那么緊?為什么男人可以娶四個老婆?....我的問題太多了,有些沙烏地朋友甚至被我問得答不出話來,好友福阿德甚至為了我的問題上圖書館,又到文學(xué)院找院長求教。我喜歡自己的一項態(tài)度,就是我雖然對伊斯蘭有許多疑問,但從不因這些一時解不開的問題而否定了伊斯蘭所代表的真理。感謝真主,許多存在心里的問題,也都因為許許多多熱心的穆斯林兄弟協(xié)助而逐漸明了。在此我要強調(diào)一點,交往信仰虔誠的穆斯林兄弟是再重要不過的事,唯有堅守教門的穆斯林兄弟才是值得我們完全信賴的朋友,并可做為我們進德修業(yè)的典范。這點在今日的臺灣可說是一項隱憂,年輕一代的穆斯林完全不懂伊斯蘭,而一些有幸到中東國家求學(xué)的穆斯林子弟,回國之后并未積極為伊斯蘭奉獻其所學(xué)。穆斯林兄弟缺乏聯(lián)系,是邁向火獄之門的第一步。
以上是我個人歸信伊斯蘭的背景,雖然到今天為止我入教不過一年又兩個月,但伊斯蘭給我?guī)順O大的影響。不管是內(nèi)在的思想,或是外在的行為,伊斯蘭深深的嵌入我的生活之中。我知道自己選擇的是一條正道,盡管我的父親曾經(jīng)懷疑我是否「走火入魔」,因為封齋、禮拜、飲食等等限制是家人無法立即接受的。我的一位老師明白的告訴我,他不喜歡現(xiàn)在的我,因為他認為一個人的生活處處受到宗教的「控制」,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而我不知道一個人的生活若離開了伊斯蘭,和禽獸還有多大的差距。人短短的一生中,若不去思考我們?yōu)檎l而活?為何而活?是誰造化了宇宙萬物等等切身問題,反而汲汲于鉆營名利,如此渾沌的一生比那飛禽走獸也高級不到哪里去。
我想利用這篇拉雜文章的最后一個段落,陳述一點自己所看到存在于臺灣穆斯林的某些隱憂。我不說伊斯蘭在臺灣存在某些隱憂,因為伊斯蘭永遠不會有隱憂,它是真主尊座前完美的宗教,沒有任何一個人破壞得了它。我們看不到伊斯蘭有任何缺陷,卻到處可見到有缺陷的穆斯林。而在臺灣穆斯林的情況更是令人慘不忍賭,如果讀者認為我上面這句話過于夸張、言過其實,那是因為您昧著良心才會有這種感覺。首先,我們看到臺灣穆斯林人口結(jié)構(gòu)老化現(xiàn)象。這幾乎是可以令人笑掉大牙荒謬的事,穆斯林人口老化?那么年輕人都上哪兒去了?難道是老一輩的穆斯林都抱獨身主義不成嗎?答案是否定的。直接了當?shù)恼f吧?年輕一輩的穆斯林已迷失了他們的信仰了,他們逐漸和「卡非爾」淪為一體了,他們所知的伊斯蘭跟以前的我沒什么兩樣,僅止于「不吃豬肉」。更令人擔憂的是還有一些年輕「穆斯林」也學(xué)那梁山泊好漢「大塊吃肉(葷腥不忌)、大碗喝酒」起來了。不要睜著眼精說瞎話,說那是沒有的事,也不要自欺欺人,號稱臺灣穆斯林有五萬人,如果真有那個數(shù)目,五十座臺北新生南路的清真寺也容納不下,為什么每個「主麻日」全省五座清真寺里總是疏疏落落,而禮拜的外國穆斯林數(shù)目可能比我國穆斯林要多。而我們禮拜的穆斯林中又以中、老年人占多數(shù)?!钢髀槿铡苟Y拜的時間不恰當固然是一個原因,而最主要的原因是多數(shù)的穆斯林拋棄了伊斯蘭。
親愛的穆斯林教胞們,如果您認為自己每天口頌心系「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禮拜、封齋、天課、朝覲您也均一一實踐了就保證進得了天堂嗎?我不那么認為,至少身在臺灣這個社會,你我都背負了太多未完的責(zé)任。我們是否耐心地規(guī)勸親友堅守伊斯蘭?我們是否真誠地向非穆斯林宣揚伊斯蘭的真諦?我們是否勤于學(xué)習(xí)及力行伊斯蘭的教法?所謂「風(fēng)雨同舟」,如果臺灣大多數(shù)年長的穆斯林都疏離了伊斯蘭,我想我們的下一代還肯謹奉教規(guī)者將是寥寥可數(shù)。親愛的叔叔、伯伯們,請您們正視這個問題的嚴重性,不要再作表面功夫了,不要再報喜不報憂了。為伊斯蘭工作絕不能沾惹上「名、利」這兩個字,貪圖今世名利者無異于在敲火獄之門。今天若是我們要讓「掛名」的穆斯林回到伊斯蘭的懷抱,就必須要有壯士斷腕、從根做起的決心。而所謂扎根工作,就是強化青少年的伊斯蘭教育。放眼全省有那個「單位」認真在從事教育青少年的工作?每年均有穆斯林青年赴笈中東國家大多數(shù)歸國只不過是多了個會說阿拉伯文的中國人,對于伊斯蘭卻仍是「門外漢」?;蛘呤窍喈斄私庖了固m,卻沒有對伊斯蘭提供任何服務(wù)。也不見有人對這些歸國學(xué)子作追蹤調(diào)查,或者是運用他們的特長,光是任其投閑置散,這種惡性循環(huán)無怪乎青少年日復(fù)一日疏離教門。親愛的「關(guān)心」伊斯蘭的長輩們,難道您們對這些現(xiàn)象不負擔任何責(zé)任嗎?難道您所關(guān)心的只是如何在「主麻日」做好交際應(yīng)酬嗎?難道您只希望別人在您面前畢恭畢敬,唯唯諾諾嗎?難道您們不知道您們的行為舉止也稱不上能成為下一代的典范嗎?
今天要讓伊斯蘭在臺灣復(fù)蘇的力量,可說完全寄托在年輕一代身上,但是他們到底有沒有那份擔負使命的力量?而長輩們到底有沒有認真的培養(yǎng)年輕人?如果大家仍像過去的四十年因循茍且,你爭我奪,廿年后的臺北清真寺若被誤認為是外國穆斯林的禮拜寺,將不是一件令人詫異的事。我想借著這篇文章激起有心人士關(guān)心穆斯林青少年的教育工作,同時懇請教胞們支持所有為主道貢獻棉薄心力的人以及他們的工作,他們真正需要的是您以實際的行動參與。最后,我祈求真主賜福于伊斯蘭及穆斯林,祈求真主讓臺灣的穆斯林從迷誤中歸回正道,祈求真主賜給我永遠虔誠的信仰,阿敏。
阿瑟·鄭
民國七十八年五月 于臺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