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先把男人背到車子上,又把兒子抱到車子上。這幾年,男人越背越輕,兒子越抱越重了。這倒不是男人又少了些啥,或者是身體越來越瘦了。男人自從少掉那兩截小腿后,再沒受過啥磕撞,連個感冒發(fā)燒啥的都沒得過。小米是背順了,背習慣了,反倒感覺越來越輕了,也是男人配合得好。小米最初背男人的時候,男人很不情愿,姿勢很別扭,男人的身子是硬邦邦的,小米背著就感到男人重,很吃力。小米是那種嬌柔的女人,人長得小巧,力氣也不大。要是一百多斤的糧食或是其他東西,她是背不動的,男人雖然少了兩截小腿,但還有百十來斤,小米都能背起來。男人說,因為東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活的會使勁,就輕些。小米背著男人的時候,就感覺男人真的是努力地向上提氣,好減輕些重量,小米就覺得男人輕了。
兒子是一天天長大了,才越來越重了。兒子六歲了,上幼兒園大班了,是在縣城的幼兒園。農村娃娃能在縣城上幼兒園的不多,小米的兒子喜洋洋就在縣城上幼兒園。小米還記得兒子彎在她懷里吃奶的情景,那時小米的眼睛還能看見,兒子巧眉巧眼的,收拾得也干凈,不像個農村娃娃,小米就叫他洋洋。叫慣了,倒把阿訇起的經名給忘了,就一直叫洋洋。剛送去幼兒園時,老師問他叫啥名字,他就說叫洋洋。老師的臉上就有些不好看,當然是洋洋看到的。小米看不到老師臉上的神情,不過小米能感覺到,小米的感覺很靈。老師又問,官名叫啥?洋洋不知道了,就捏小米的手。小米就說,還沒起官名呢。老師沒好聲地問,姓啥?小米就說,姓喜。小米男人姓喜。那就叫喜洋洋吧。老師說。咋覺得這么別扭。老師又自己嘀咕著說。說是這么說,名冊上還是寫上了“喜洋洋”三個字,兒子的名字就叫喜洋洋了,以后上小學的時候是喜洋洋,上中學的時候是喜洋洋,上大學還是喜洋洋了。平時在家里,還是叫洋洋。平時要走的時候,大都是洋洋自己上車子的,有時還幫小米搬東西呢。昨晚上下了雷雨,雨沒下多大,雷卻吼得聲大,把洋洋嚇醒了,早上起來還迷糊著。小米給他穿衣服時,他迷糊著,給他洗完臉,還迷糊著,小娃娃的瞌睡重。小米就把他抱到車子上了。
車子是架子車,兩個轱轆、兩根車轅、一節(jié)車廂的那種,現在已經很少見了,即使在農村也很少見了。車子就放在門口固定的地方。家里所有的東西都有固定的地方,是為了小米方便。東西不像人,人是有氣數的,小米能感覺得到,男人和兒子不管到哪里,小米都能感覺得到,東西只有氣息或氣味,沒有氣數,就不容易感覺得到了,只有放在固定的地方,小米才能拿取自如。事實上,小米在家里干活和明眼人沒啥兩樣,洗衣做飯都不難,下地干活就不行了,種不好,也收不攏。田地就讓小叔子給看著種,一年下來給他們家些糧食蔬菜啥的,吃的就不愁了。小米和男人的營生在縣城里,營生也不大,男人修車補胎修鞋修包,小米擦皮鞋。
小米又把工具箱和兩個小凳抱到車子上,把飯盒和一壺水放到車子上,這才拉起車子動身了。能拿的都得拿上,到城里啥都得花錢,再說也不方便。
文/李進祥(回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