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來西亞前總理馬哈蒂爾1996年在牛津伊斯蘭研究中心的演講
我要感謝牛津伊斯蘭研究中心邀請我就伊斯蘭問題發(fā)表演講。我演講的題目是:《伊斯蘭教——被誤解的宗教》,我稱不上是專家,也稱不上是烏萊瑪——伊斯蘭教學者,但我要是說我沒有資格就這個問題發(fā)表演講,那將是大錯特錯。事實上,許多自稱為烏萊瑪并在伊斯蘭問題上夸夸其談的人才真正沒有資格呢。與其他許多就伊斯蘭問題發(fā)表講話的人一樣,我確實有資格就這一題目發(fā)表看法。
在今天的世界中,實際上在整個歷史上,受到誤解最深的一種宗教或許就是伊斯蘭教。不僅非穆斯林誤解了它,而且穆斯林本身也誤解了它。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信仰和教義差別如此之大并且自相矛盾的穆斯林教派?其中一些肯定是不對的,是由于不理解或誤解伊斯蘭教的結(jié)果。
伊斯蘭先知的使命之一,就是要讓伊斯蘭教誕生以前的各個相互為敵的部落即無知的阿拉伯人實現(xiàn)和平和統(tǒng)一。正如《古蘭經(jīng)》中好幾篇經(jīng)文所描述的那樣,先知成功地完成了這一使命。
安拉的啟示是由一位先知帶來的,記載在一本《古蘭經(jīng)》里。不存在其他記述內(nèi)容不同的《古蘭經(jīng)》,或者其他版本的《古蘭經(jīng)》。《古蘭經(jīng)》并不是穆斯林圣人或“烏萊瑪”的教義,而只是那個時候用阿拉伯語記錄下來的安拉的啟示。翻譯成其他文字的《古蘭經(jīng)》可能會有細微的差別,但這種《古蘭經(jīng)》并不是公認的《古蘭經(jīng)》。只有最初的阿拉伯語的版本是公認的《古蘭經(jīng)》。
所以,不可能存在導致在伊斯蘭啟示和教義上出現(xiàn)差異的不同的文本、不同的教義和不同的版本。然而,事實上卻確實存在著差異,而且是嚴重的差異。這些差異是如此廣大,以致穆斯林有時分成了相互為敵的教派。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
事實上,即使人們懂得阿拉伯語,也并不一定能夠理解《古蘭經(jīng)》的語言,或者至少不能全部理解。只有伊斯蘭學識淵博的人,了解《古蘭經(jīng)》的語言和穆罕默德得到啟示時的歷史背景的“烏萊瑪”作出解釋,人們才能理解《古蘭經(jīng)》。大部分啟示都是關于先知生前或他那個時代發(fā)生的事情,或者與這些事情有關。
“烏萊瑪”們?yōu)榱耸构?jié)文變得更清楚些,覺得有必要在原書上加進云一些話。在《古蘭經(jīng)》的其他譯文版本中,這些話都是特意用框框起來的,清楚表明這并不是原始節(jié)文。但是為了讓啟示更通俗易懂,這些話是必要的。
《古蘭經(jīng)》雖然只有一部,但其中的節(jié)文卻有兩大類,即特殊節(jié)文和普通節(jié)文。對各個特別節(jié)文的意義的理解,本應不會有什么不同。但是由于“烏萊瑪”的發(fā)揮,在理解上實際已出現(xiàn)了差異。普通節(jié)文則一直有不同的解釋。《古蘭經(jīng)》第3章《伊姆蘭的家屬》第7節(jié)說:“他降示你(穆罕默德)這部經(jīng)典(《古蘭經(jīng)》),其中有許多明確的節(jié)文,是全經(jīng)的基本;還有另外的許多隱微的節(jié)文。”
普通節(jié)文必定就是如此,因為它們的目的是為穆斯林提供一個向?qū)?,不管是在先知的時代還是在其他任何時代,當他們遇到各種不同的情況,面對各種從未遇到的問題時,都能從中找到向?qū)?。伊斯蘭學者,即“烏萊瑪”,可以利用這些節(jié)文來為任何事情或任何問題提供指導。
為了防止隨意解釋,早期的穆斯林賢哲們規(guī)定了引用《古蘭經(jīng)》和解釋節(jié)文的程序。但是這些規(guī)定都是由人制定的,不管這些人是多么博學,誤解和錯誤引用不可避免,這就導致了錯誤的教義。
程序是這樣的,首先要援引先知言行即“遜奈”,其次要看“烏萊瑪們”(學者們)的一致意見。如果《古蘭經(jīng)》和圣訓不清楚,學者們可以通過類比或通過思索來提出自己的意見,把《古蘭經(jīng)》與現(xiàn)實情況結(jié)合起來。
神圣的《古蘭經(jīng)》包羅萬象,不論何時何地,不論何種事情,都可以從中找到指導,但如果把各段節(jié)文孤立起來看,很顯然教義就有可能受到歪曲,并與伊斯蘭教的整體教義相悖。
《古蘭經(jīng)》的許多節(jié)文都強調(diào)公正和避免不公正。然而存在著一種趨勢,只抽取其中的某一段節(jié)文,斷章取義,不顧后果,這樣,伊斯蘭公正就可能與伊斯蘭維護公正的原則大相徑庭。
除了《古蘭經(jīng)》之外,伊斯蘭教教義的第二個最重要來源是先知的“圣訓”即“遜奈”,也就是先知的同時代人記錄下來的先知的言論和行為。這些見證人都是好人,值得信賴;多少年來,這些言行是通過可靠而善良的穆斯林的口頭傳下來的。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要甄別那些記錄先知言行的好穆斯林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困難了。到布哈里伊瑪目開始對60萬條“圣訓”和“遜奈”進行研究和篩選時,200年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這位學富五車的伊瑪目最終挑選并記錄了7000條真正的圣訓和遜奈。他的學生穆斯林所核定的圣訓和遜奈的數(shù)量甚至比這更少。其他博學的學者則核定了其他許多圣訓和遜奈。
今天,絕大多數(shù)遜尼派穆斯林都接受這些“圣訓”和“遜奈”,把它們當成真正的圣訓和遜奈。什葉派穆斯林則有他們自已核定的先知言行。
由于博學的伊瑪目和學者不是先知而是凡人,他們就免不了要出錯。被他們否定的先知言行可能是真的,而被他們接受的先知言行也可能是假的。當然,還有許多人引用未經(jīng)核實的圣訓。
有時候,宗教當局在某個特定時刻、在某個特定情況下所作的宣示僅僅是他們的意見,這種意見無疑是以他們對伊斯蘭的廣博知識和對問題和情況的了解為基礎的。但這也是人類中的平凡人的意見,當然也可能是錯誤的。在今日的世界上,隨著科學技術的日新月異,新問題不斷涌現(xiàn)。在醫(yī)學領域,各種各樣的治療法和藥品不斷問世。其中一些治療法甚至使那些不可知論者也感到震驚。然而人們還常常要求穆斯林“烏萊瑪們”來作出裁決。
要進行裁決,他們不僅必須懂得伊斯蘭教的教義,而且必須非常了解裁決對象的復雜的本質(zhì)。然而大多數(shù)“烏萊瑪們”都不可能通曉一切。他們必須依靠別人的專業(yè)知識。即使這樣,他們或許仍然不明白事物的各個方面以及可能產(chǎn)生的宗教影響。他們或許會因為他們不能理解或者因為他們拘泥于教條就加以否定。而且,在同一個問題上,這位“烏萊瑪”或這群“烏萊瑪們”得出的結(jié)論可能與那位“烏萊瑪”或那群“烏萊瑪們”得出的結(jié)論很不相同。雖然兩者都可能是錯誤的,但兩者都不可能是正確的。要做出能夠使人接受的并與現(xiàn)實情況相適應的理解,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磋商。
要理解伊斯蘭教,離不開“烏萊瑪們”或伊斯蘭學者,這一點是大家所公認的。甚至懂阿拉伯語和《古蘭經(jīng)》的人也需要他們。非阿拉伯穆斯林要想成為“烏萊瑪”,還必須成為語言學家,這樣才能以口頭或文字方式解釋經(jīng)文,這些注釋文字有助于理解某一段節(jié)文,但并不是節(jié)文本身的一部分。注釋的用詞是“烏萊瑪們”理解力的反映,不同的“烏萊瑪”可能使用不同的詞匯。用詞還可能反映“烏萊瑪們”的觀點和意見。而“烏萊瑪們”并非先知,他們或許極其錯誤。
不幸的是,在穆斯林中存在著這樣一種傾向,即認為“烏萊瑪們”的宣示是絕對不會錯的。而宣稱自己伊斯蘭學識豐富,把自己稱為“烏萊瑪”的人不計其數(shù)。其中一些人顯然是江湖騙子,或是既得利益者,這當中也當然包括有著昭然若揭的個人野心的政客。如果把所有這些人都視為先知的繼承人,都有資格解釋伊斯蘭教,而且他們的解釋都是金玉良言,那么這就不難理解為什么伊斯蘭教教義會出現(xiàn)混淆和受到誤解了。
不算太久以前,穆斯林還把印刷《古蘭經(jīng)》當作禁區(qū)。土耳其政府購買的一套印刷設備在很長一段時間不允許使用。《古蘭經(jīng)》必須是手抄的。清真寺里不允許用電。在電能把世界其他城市打扮得燈火通明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麥加還只是使用油燈照明。
土耳其士兵不允許穿西式褲子,不允許戴有沿的帽子,因為這兩者也被視為禁區(qū)。人和動物的圖畫受到禁止,只是后來印刷、照相技術和電視的出現(xiàn)才使得禁令難以得到執(zhí)行而已。
然而多少世紀的時間里,穆斯林都一直虔誠地信守著所有這些宣示。
這些都是不足掛齒的小事。它們雖然在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阻礙了穆斯林的進步,但對穆斯林并沒有造成真正的傷害。比這嚴重得多的是涉及穆斯林群體內(nèi)部之間和穆斯林與非穆斯林之間關系的“法特瓦”。
在先知的時代,阿拉伯社會中各個部落相互為敵,戰(zhàn)事不斷,這削弱了他們的力量,阻滯了他們的進步。
仇恨是由于對部落過分忠誠所造成的。那些對部落過度忠誠的人被稱作“塔素卜”或狂熱分子。伊斯蘭譴責這種過分的部落主義或狂熱,先知宣示加以反對,促進團結(jié)。
《古蘭經(jīng)》第3章第103節(jié)說:
“你們當全體緊握真主(伸給你)的繩索(宗教),不要自己分裂。你們當銘記真主所賜予你的恩典,當時,你們原是仇敵,是真主聯(lián)合你們的心,你們借他的恩典才變成兄弟。”
但是先知逝世之后,阿拉伯人又回到了他們相互為敵的老路。部落忠誠死灰復燃。先知逝世后,各部落為爭奪繼承穆斯林“烏瑪”的領導地位的權力,最后導致在穆斯林中出現(xiàn)最嚴重的裂痕。先知的侄子、第四位哈里發(fā)賽迪納.阿里的信徒最后分裂出來,創(chuàng)立了什葉派,而穆阿維葉的信徒則宣稱遵從先知言行,創(chuàng)立了遜尼派。后來,兩個教派又分裂成無數(shù)個小派別,因為各個“伊瑪目”們和“烏萊瑪”們都根據(jù)自己的理解有時甚至根據(jù)自己的政治傾向來解釋伊斯蘭教教義。
穆斯林教派之間、穆斯林國家之間相互為敵,顯然與伊斯蘭教義是相悖的。
非穆斯林的誤解
如果說穆斯林誤解了伊斯蘭教教義的某些部分是常事的話?那么非穆斯林?特別是猶太人和基督徒今天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的誤解就更為嚴重了。
穆斯林與基督徒的沖突始于拜占庭時代,那時拜占庭不是個帝國,是伊斯蘭信仰傳播的障礙。但是在十字軍東征的時代,基督教的歐洲確實也煽起了一股反伊斯蘭情緒。十字軍把反穆斯林情緒煽動到狂熱的程度。這種反穆斯林情緒的長期化及由此所造成的對穆斯林的暴力可以看成是一種世仇。
由此看來,蓄意煽動反穆斯林情緒的做法已經(jīng)持續(xù)了好幾個世紀。穆斯林所做的一切,特別是他們與非穆斯林的關系,都被認為是不好的?;酵胶酮q太人可以在穆斯林的西班牙信仰他們的宗教,這一事實在歐洲歷史書里從未提到過?;酵街匦抡鞣靼嘌缹е麓笈滤沽趾酮q太人或者被驅(qū)逐,或者被迫改變信仰,或者受到迫害,這一事實也從未受到譴責。猶太人實際上選擇移居穆斯林統(tǒng)治的北非,而不留在基督教統(tǒng)治的西班牙,也被認為是無足輕重的小事。
在巴爾干地區(qū),占多數(shù)的信仰基督教的斯拉夫人寧可生活在士耳其的統(tǒng)治之下,也不愿生活在基督教的拜占庭的統(tǒng)治之下。他們實際上幫助土耳其人打敗了拜占庭。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并沒有皈依伊斯蘭教,這無可辯駁地證明了土耳其人對非穆斯林的自由主義態(tài)度。
今天,西方對伊斯蘭教的誤解或許已經(jīng)達到了頂點。西方人未曾想到,基督教也有過像西班牙宗教裁判和在歐洲和北美焚燒巫婆的極端扭曲的時代,這樣他們也就把少數(shù)穆斯林對穆斯林信仰的扭曲當成是伊斯蘭的真正表現(xiàn)。
任何人——不管他是穆斯林還是非穆斯林——都無法否認確實發(fā)生過許多由穆斯林搞的恐怖行動。但是同樣也有許多恐怖活動是由非穆斯林制造的。兩者的差別是,如果穆斯林搞了恐怖活動,那么他的行動就是直接源于他的信仰。而當一位非穆斯林犯下最殘暴的恐怖主義罪行時,人們往往不把他的行動與他的宗教信仰聯(lián)系起來。
俄克拉荷瑪一幢政府大樓被炸后,人們的第一個反應是,這又是一起穆斯林恐怖主義行為。后來發(fā)現(xiàn)這不是由穆斯林干的,兇手是一位基督徒,這一事實就被忽視,人們不認為這是基督教恐怖主義。
北愛爾蘭的激烈戰(zhàn)斗與基督教兩個教派之間的分歧有關。但是北愛爾蘭共和軍,他們的清教徒對手所搞的爆炸、屠殺和傷害從來都沒有被稱為基督教恐怖主義、天主教恐怖主義或清教恐怖主義。
與波黑信仰基督教的塞爾維亞人的殘暴行為比較起來,北愛爾蘭信仰基督教的人所從事的恐怖主義簡直是小菜一碟。在波黑,成千上萬的穆斯林遭到塞族人的強奸、拷打、屠殺。各處都發(fā)現(xiàn)了集體墳墓。波黑塞族人公開宣稱,他們是在進行“種族清洗”以阻止在歐洲建立一個穆斯林國家。由于有著某種關系,歐洲拒絕承認“種族清洗”是“種族滅絕行為”,而事實上這就是種族滅絕行為。
然而,信仰基督教的塞族人所從事的屠殺與恐怖主義從來沒有被描繪成基督教恐怖主義。相反,歐洲軍隊有意地把一個又一個穆斯林安全區(qū)交給塞族人,塞族人接著屠殺了成千上萬的年輕穆斯林男子。
假如——讓我們作個純粹的假設——擁有武器和人數(shù)優(yōu)勢的是波黑穆斯林斯拉夫人,他們在穆斯林國家的支持下從事了暴行,那么世界就會用最大的聲音高喊穆斯林恐怖主義。北約就會介入,立即結(jié)束波黑的獨立。
由于西方對穆斯林有著這樣的印象,他們甚至沒有注意到,與被信仰基督教的恐怖分子屠殺的穆斯林和非穆斯林的人數(shù)比較起來,穆斯林狂熱分子和誤稱的原教旨主義者的受害者要少得多。由于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的誤解,西方很自然地認為恐怖主義是穆斯林的一種教義,而且是穆斯林所特有的。相反的證據(jù)受到忽略。
有少數(shù)幾位西方作家努力做到實事求是,客觀公正。但這些作家不是受到忽視,就是遭到譴責。穆斯林作出種種努力,指出穆斯林中的恐怖分子只是極少數(shù),穆斯林也與其他人一樣渴望和平,但是這種努力也同樣被撇在一邊。
原教旨主義
原教旨主義是一個最受到濫用的詞。人們把它與極端主義劃上了等號。然而如果人們研究一下伊斯蘭教教義就會清楚,最好的穆斯林就是原教旨主義者。伊斯蘭的原教旨是以和平為宗旨的?,F(xiàn)在常常被稱為原教旨主義者的人決不是在遵從伊斯蘭教的原教旨。相反,他們是反對或者曲解伊斯蘭教教義的人。他們大多數(shù)人看來回到了伊斯蘭教產(chǎn)生前的那種對本集團絕對忠誠的方式,回到了狂熱的時代。
西方把這些離經(jīng)叛道的人稱為穆斯林原教旨主義者,這說明西方對伊斯蘭缺乏了解。西方肯定沒有認識到許多穆斯林所面臨的問題。一種信念不管其是對還是錯,但只要它很強大和廣泛,任何人就很難提出不同看法。要這樣做就有被指責為異端邪說的危險。其結(jié)果將是很不令人愉快的。敢于反對這些極端的離經(jīng)叛道集團的人冒著被驅(qū)逐或者被強暴的危險。正是由于這些原因,大多數(shù)人不敢公開批評或反對。但如果非穆斯林不加區(qū)別,指責所有穆斯林為恐怖主義者和壞人;其實也于事無補。他們這樣只會把好的穆斯林推向離經(jīng)叛道者的懷抱中去。
伊斯蘭教的信仰者曾經(jīng)支配過整個世界。這種支配不僅是在領土規(guī)模和政治力量意義上的支配,而且是在科學、藝術、技術、探索技巧、航海、貿(mào)易和工業(yè)意義上的支配。15世紀以前的將近800年時間里,穆斯林的阿拉伯人統(tǒng)治著一個歷史上最大的帝國;自那以后穆斯林土耳其人和蒙古人甚至建立了一個更大的帝國。
當然,帝國總會有興衰,穆斯林帝國也未能逃脫這一規(guī)律。但在整個歷史過程中,穆斯林帝國的最大敵人是歐洲人。基督教本來是亞洲的一種宗教,歐洲人信仰了這種宗教后,在反對伊斯蘭教方面也變得相當狂熱。從一開始,就興起了一場有預謀的運動,詆毀伊斯蘭教教義,阻止歐洲人在理解了它之后改信伊斯蘭教。
土耳其帝國的滅亡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歐洲列強陰謀策劃的結(jié)果,這一點并不奇怪。歐洲列強玩弄阿拉伯人的民族主義情緒,允諾讓他們從土耳其統(tǒng)治下獨立出來,這樣便取得了阿拉伯人的合作,來瓦解土耳其帝國。但阿拉伯人很快發(fā)現(xiàn),他們只是以穆斯林兄弟的統(tǒng)治換來了歐洲人的統(tǒng)治。所有阿拉伯領土都被歐洲人占領,受到他們的剝削。
歐洲人盡管被迫與他們的中東和北非帝國和其他地方的穆斯林發(fā)生密切接觸,但他們沒有作出任何努力去理解伊斯蘭教以及伊斯蘭教對穆斯林的生活和思想的影響。他們對伊斯蘭教總是有一種潛在的敵意,這是歐洲人對其他非基督教信仰所從來沒有過的。與伊斯蘭教有過接觸的其他民族都在某種程度上接受了伊斯蘭教,但歐洲人對伊斯蘭教幾乎毫無例外地加以反對。
今天,歐洲裔民族或許不像從前那樣具有狂熱的基督教傾向,但他們對穆斯林和伊斯蘭教的態(tài)度依然如故。其表現(xiàn)方式對穆斯林來說是非常痛苦的。僅僅因為幾個人的錯,就孤立、封鎖和懲罰所有國家。穆斯林在他們所謂的歐洲保護者的眼皮底下遭到屠殺。
穆斯林變得激烈一些,報復強加于他們的罪惡,這難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嗎?他們訴諸暴力,難道有什么可奇怪的嗎?但即使如此,還是很少有人這樣做。
歐洲人應當能夠理解這一點,因為當他們受到他們的人民或其他人真正的或是想象中的壓迫時,他們就是這樣作出反應的。但是沒有人想去理解或分析穆斯林遭受的挫折。確實,穆斯林的衰落和他們對伊斯蘭教的信仰和理解的狹隘有關,主要還是怪他們自己。但是歐洲人的反穆斯林宣傳和故意曲解這種宗教大大加劇了穆斯林的挫折。
馬來西亞的大多數(shù)人民是穆斯林,政府是由穆斯林支配的。雖然穆斯林擁有足夠的多數(shù)來單獨治理國家,但是他們卻寧愿不這樣做。相反,他們刻意選擇了與非穆斯林少數(shù)民族分享權力。
1969年馬來西亞發(fā)生了種族騷亂,導致200多人死亡,其中絕大多數(shù)是非穆斯林。宣布了緊急狀態(tài),穆斯林馬上來人接管了政府。西方媒體斷言民主在馬來西亞已經(jīng)死亡,把它描繪成一個注定要被扔進歷史垃圾堆的發(fā)展中國家。
然而在今天的馬來西亞,雖然政府仍然處在穆斯林支配之下,但卻享有和平、穩(wěn)定和繁榮,近10年來經(jīng)濟年均增長8%。馬來西來的穆斯林顯然不是恐怖主義者。實際上,他們通過自己的行動證明,他們能夠與非穆斯林一道生活和工作,建設一個統(tǒng)一的、進步的國家。
馬來西亞沒有世仇,穆斯林中間沒有,穆斯林與非穆斯林之間也不存在。雖然馬來西亞的國教是伊斯蘭教,但佛教、印度教和道教寺院以及基督教堂隨處可見。全體人民共同慶祝不同民族和不同信仰者的宗教節(jié)日。馬來西亞的非穆斯林不認為穆斯林是恐怖主義者,也不認為伊斯蘭是一種暴力的宗教。
人們不禁會想,穆斯林和非穆斯林為何不把馬來西亞當作伊斯蘭教實踐的典范?但是西方及其新聞媒體不愿承認馬來西亞的穆斯林實際上為伊斯蘭教教義樹立了榜樣。他們寧可把馬來西亞的穆斯林和他們的行為看成是一種離經(jīng)叛道。他們不停地追問馬來西亞的原教旨主義的情況,當被告知馬亞西亞確實不存在他們所描述的那種原教旨主義時,他們就反對這種說法。即使是對于像馬來西亞這樣的國家,西方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的偏見也依然存在。
伊斯蘭教實際上是一種被誤解的宗教。對它的誤解和偏見是如此之深,以致穆斯林和非穆斯林一樣,常常視之為穆斯林與非穆斯林之間甚至是穆斯林與穆斯林之間和睦相處的一個阻礙因素、一道藩籬。不論是穆斯林還是非穆斯林,都把這一曾經(jīng)給阿拉伯人帶來過偉大、建立過一個非常進步的帝國的宗教視為穆斯林與非穆斯林之間發(fā)生的一切壞事的禍根。
由于漠視了伊斯蘭教教義,加上又對穆斯林的明顯的失敗以及對自己的國家感到失望,一些穆斯林就轉(zhuǎn)而嘲弄甚至譴責這一宗教。還有人由于對他們所生活的那個地區(qū)的穆斯林社團感到沮喪,加上對伊斯蘭教教義及其歷史缺乏了解,就認為《古蘭經(jīng)》本身有問題,需要加以修正。
當這種失望情緒表達出來的時候,西方的新聞媒體——西方理性思維的主要向?qū)?mdash;—就努力把對宗教知識一無所知的人吹棒成英雄。西方國家會向他們授獎,把他們描繪成與伊斯蘭教非正義作斗爭的勇士。
西方喜歡聽我譴責伊斯蘭教是穆斯林和他們的國家失敗的禍根。但我知道,他們對伊斯蘭教和穆斯林的關心充其量只不過是學究式的。我懷疑,他們所希望看到的是廢除伊斯蘭教這種宗教,就像搞垮共產(chǎn)主義那樣。但這無助于穆斯林與其他人建立良好的宗教和非宗教關系。
出路在于糾正或放棄一些“烏萊瑪”們對伊斯蘭教的帶有傾向性的、不正確的解釋。這些伊斯蘭教的詮釋者們不管他們的宗教教義學識多么淵博,不管他們的追隨者數(shù)量有多大,不管他們的教義是多么確定,但他們畢竟不是先知。對穆斯林來說,只有一位先知,那就是穆罕默德,安拉的最后一位使者,是他把伊斯蘭教信仰帶到人間并傳播開來。穆罕默德和《古蘭經(jīng)》是不會錯的,但是伊斯蘭教的詮釋者們卻有犯錯誤的可能。
如果說伊斯蘭教顯得古板和教條化,那是由于那些有學問的詮釋者們造成的。在穆斯林帝國的鼎盛時代,他們解釋伊斯蘭教時往往傾向于嚴酷無情。他們的著述一旦成文,他們和他們的追隨者都不敢反對。這樣,在穆斯林失去其支配地位很長一段時間之后,在世界環(huán)境發(fā)生變化很長一段時間之后,穆斯林仍被要求固守不再適應、不再相關、不再可行的詮釋。
穆斯林要做的,是回到《古蘭經(jīng)》和真正的“先知言行”中去,結(jié)合當今世界的環(huán)境來研究它們,詮釋它們。世界已經(jīng)變了,這是安拉的意志。人們不能去扭轉(zhuǎn)安拉所希望的東西。真正的信教者應當在目前的條件下從《古蘭經(jīng)》教義和“先知言行”中尋找向?qū)?。伊斯蘭教并非僅僅面向7世紀的阿拉伯人,而是要面向所有的時代和世界所有的地方。如果我們穆斯林理解這一點,我們之間就將少一些誤解。假如非穆斯林能夠理解穆斯林在適應現(xiàn)代社會的變化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他們就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誤解伊斯蘭教和穆斯林。如果所有這些誤解都得以消除,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美好。(全文完)
摘自《馬來西亞總理馬哈蒂爾演講集》
世界知識出版社1999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