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看一眼就不能忘懷的地方不一定很多,而被譽為“古絲綢路上之明珠”的克孜爾千佛洞就正是這樣的地方。它背負明屋達格山的蒼峻,屹立在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qū)拜城縣克孜爾鎮(zhèn)東南7公里一片大戈壁的懸崖上。
資料表明,這是古龜茲國最大的一處石窟寺群,其開鑿時間比聞名遐爾的敦煌石窟還早,大約始鑿于東漢并相繼營造到北宋,距今已有兩千年歷史。這些精美的建筑遺跡,在歷史的風濤中雖飽受自然的剝蝕與人為破壞,可迄今仍保留了236個洞窟,1萬余平方米的壁畫和若干塑像的殘軀和寺塔的頹垣。它們無時不在向人們傾訴著當年的繁華與興盛。同時,也在民間留下眾多有趣的傳聞:
據(jù)說,當年的明屋達格山曾是一片林木蔥翠的崗巒。一天,龜茲國王的女兒來此打獵巧遇一位英俊勇武的牧民,倆人一見鐘情傾心相愛。小伙子向國王求親,國王便用苛刻的條件刁難,要年青人用3年時間,在山谷的巖壁上鑿出1千個洞窟。時間在穿巖鑿壁的叮當聲中轉眼過去了兩年,眼看就要成功的小伙子,豈知在他打鑿第九百九十個洞窟時競累死了。深情蘊藉的公主見心上人久無音訊,便進山尋找,辛酸繾綣中一路哭泣一路呼喚,最后化成了一座終年滴水的巖石,這就是現(xiàn)今克孜爾的一處勝景——滴泉。也正是這股綿續(xù)不斷的清泉,最終匯成了瑩宛如帶的木扎特河,不僅給滄涼的戈壁帶來生命與活力,也為附近的石窟增添了一道亮麗的綠意。
但傳說畢竟是傳說,無論怎樣凄婉動人,也顯然是被一些平民百姓加工過的,因而也融進了平民階層的一些價值取向。對龜茲公主與平民小伙這兩個主人公,人們盡可見仁見智做出各種評價,但人們卻忽略了最重要一點:這類“羅馬假日”式的戀情,只能出現(xiàn)在民主開放的社會,而在等級森嚴、尊卑有序的龜茲古國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漫說金枝玉葉的公主,就是基層鄉(xiāng)、鎮(zhèn)一級的芝麻官,在外出公干、迎來送往的活動中,也必定是“肅靜”、“回避”戒備森嚴,平頭百姓焉能接近?若從另一角度看,這類傳說的產(chǎn)生又極為合理,中國的民間傳說總喜歡在皇室與百姓之間搞出點風流韻事——不是公主瞧上了平民便是王子瞧上了民女!雅一點說,這是平民階層的一種艷情趣味,說白了則是小民百姓對“攀龍附鳳”的一種向往。
與這類千篇一調的傳聞相比,我倒寧可相信流行于民間的另一種說法:
公元212年(東漢建安16年),境外某國王驟慕龜茲公主芳艷,求婚不成便發(fā)兵將龜茲(今庫車)包圍。龜茲國王雖事前已派信使問大漢安西都護府求救,而屯兵于哈拉和卓(今吐魯番)一帶的漢軍也聞風而動,奈何遠水難救近火。眼看城堡將破,龜茲王被迫接受對方求婚,一場因“婚姻”而起的糾紛正待結束,詎料挾勝利余威的入侵者又節(jié)外生枝,提出要選派5千名龜茲女青年組建一個什么“服務團”去軍營“慰勞”他們的戰(zhàn)士,否則拒絕撤軍!
一個民族可以平靜地面對挫折,可以冷靜地接受災變與失敗,卻絕不能面對他們的女性橫遭凌辱。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下,一場保衛(wèi)民族尊嚴的戰(zhàn)爭打響了。
這是一場敵眾我寡的戰(zhàn)爭,結局可想而知。孤城碧血20天后,待大漢軍隊與各處龜茲民眾趕到時,這里早已尸橫遍野血流飄杵了。在清理戰(zhàn)場的時候,人們更觸摸到戰(zhàn)爭的慘烈:有的龜茲人在倒下之前,拼力刺進敵人胸膛的長刀,竟是怎么也拔不出;一些龜茲人雖身中數(shù)矢,倒下后卻仍保持著揮刀猛進的形象。在這樣的亡靈面前,你不得不油然起敬。因為他們是真正的戰(zhàn)士,他們那慘烈的博殺和前仆后繼的呼嘯不僅充滿了生命的張力與質感,同時也維護了我國領土完整與中華民族的尊嚴,足以驚天動地流芳百世。
在這樣的英烈面前,人們的心靈不僅得到一次升華,同時又面臨著一種選擇。
佛教雖于公元前4世紀因古印度凈飯王子釋迦牟尼的一次頓悟而肇始,并于公元4世紀傳入我國內地,但早在公元三世紀已在我國西域開始流行。它的教義,特別是它普救眾生、超渡亡靈的宗旨,與當時龜茲人紀念英靈的選擇不謀而合。新國王在戰(zhàn)后重建龜茲的同時,集中了全國能工巧匠,命他們在戰(zhàn)斗最慘烈的木扎特河谷北岸開穴鑿窟,琢塑雕像,廣繪壁畫,將英烈和他們世俗的生平,融入宗教故事,以志紀念。由于壁畫與雕塑的原型是活生生的人,因此,站在這些佛像面前你絕對沒有那種誠恐誠惶的壓迫感。這是真正的龜茲風格:他(她)們或健朗豐滿,或秀麗端莊,洋溢著溫煦可掬的人情味,與其后開鑿于北魏的云崗石窟中那種遠離塵世,脫盡人間煙火的思辨神靈迥然有異。面對這樣的佛像,你不會跪倒在它的面前自悲、自棄,而只會產(chǎn)生對美、對正義與崇高的想往,甚至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摸摸那孔武有力的手臂和線條流暢的衣褶。在第17窟中有一幅商主本生故事圖,出自《大藏經(jīng)?薩博燃臂濟客商》,雖說故事十分荒謬,但畫面展現(xiàn)的卻是一幅風俗畫:一個臉龐白皙,深眼高鼻,頭戴天方氈帽穿元寶衣領的波斯商人,點燃自己的雙臂,給商隊照明道路。其中兩個趕馱馬的商人竟是典型的龜茲裝束,由此既能印證當年絲綢之路商旅們日夜兼程的繁榮盛況,又可窺見佛教傳入我國后先龜茲化后中原化,先克孜爾后敦煌,再云崗石窟最后定格為具有中國特色的全過程。
在克孜爾千佛洞中還有眾多的伎樂飛天和龜茲舞蹈的形象。舞者多是體態(tài)輕盈的少女,緊身薄衫,上身半露。她們或騰空而起御風而行,或足尖著地婀娜旋轉,舞姿優(yōu)美,柔若無骨??上н@里禁止拍照,不能將這些栩栩栩如生的雕塑畫與朋友們共享。當然,像這樣的人勝境,也只宜用心去領味。鏡頭拍攝,貼得太近,反倒少了必要的疏離感和那種沉雄厚篤的朦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