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母親離開我們已經15個年頭了,然而在我心目中,母親的形象和言行依然常在,回眸往事讓人感悟非常,永志不忘。母親在長春市回族及伊斯蘭教界,特別是在穆斯林婦女中,享有較高的聲望,留有深刻的印象,為長春的民族事業(yè)和伊斯蘭事業(yè)做出了積極的貢獻。
自幼學經遠嫁山東
母親馬淑琴于1921年5月20日出生于河北省滄縣,四、五歲時隨外祖父母從河北滄縣北上哈爾濱謀生。到哈爾濱之后,外祖父在道外十二道街清真寺旁邊開了一家“滄濱金魚廠”,做起了養(yǎng)、售金魚的生意,并且兼營一些鮮花買賣,因勤于經營生意漸漸紅火起來。在哈爾濱提起道外回族“金魚馬”家,幾乎沒有不知道的。
母親七歲起,就在哈爾濱道外東女寺學習經文。先是師從楊素一阿訇,后來投師海淑華阿訇門下。母親在20歲之前,先后經楊、海兩位阿訇在哈爾濱和長春掛了兩次幛。至今家中尚留有海淑華阿訇身穿官衣為母親掛幛,師徒拿手的照片。母親在長春清真女寺聽過經,1941年,母親即在哈東女寺做阿訇。1943年又與父親(金衍禎,濟南西關金家店哲合忍耶清真道堂金子常阿訇長子)結婚,父親當時在濟南電業(yè)部門工作。父母親恩愛有加,情意溫馨,互相敬重,美滿幸福,生活雖未達小康,但也可溫飽。婚后第二年,母親生下我胞兄,不到十天便夭折了。1945年農歷九月初六,父親因病搶救無效,復命歸真。當時母親正懷著我,才四個多月。父親的突然離去,殘酷地刺傷著母親的心,結婚兩年即失去了應與自己相伴一生的親人,這是多么大的打擊啊!母親是怎么過來的,是怎樣忍受這人世間最難忍受的喪偶的痛苦與悲傷,真是讓人很難想象。次年農歷二月廿八中午,我出生了。母親感覺到自己的生活又有了希望,她堅強地支撐著,把希望寄托于我,開始了我們母子倆相依為命的生活。全家對我呵護有加,祖父為我起了名字和經名,在1956年春天,祖母只身專程來到東北長春為我過10歲生日。曾祖母和祖母都十分疼愛我母親,尤其是父親的英年早逝,更加重了她們對孫媳、兒媳的這份深情。
受聘東北長春上任
1949年底,母親攜我回哈爾濱娘家住了一個階段。因母親在長春女寺聽過經、掛過幛子,在哈爾濱東女寺做過阿訇,長春的女鄉(xiāng)老們商議著,提出聘請母親就任長春女寺阿訇的想法。1951年在濟南石金英老人家專程陪送下,我母子離開濟南的家北上去長春上任。四十年代,因教門的緣由,母親遠嫁到濟南金家店,五十年代,也是由于教門的原因,母親又回到了東北。
長春女寺實際上是男寺的后院,男寺正門向南,女寺正門朝北,中間設有便門通道,平時上鎖,設有電鈴,以便互相聯(lián)系。男寺古樹參天,環(huán)境幽雅,女寺庭院也有幾棵很粗很高的大榆樹,大殿和水房于西、東兩側,北側開門,南側是教長室和住屋、倉庫。我母子到了長春女寺之后,外祖母(馬楊氏)就從哈爾濱來到長春女寺陪伴女兒。祖孫三代同于長春女寺生活下來了。除正常的教務活動之外,母親開設了經文班,每天來學經的人不少,年齡參差不齊,但沒有長住海里凡。
1956年河北泊頭石金湧多斯提送次女石景芝來長春女寺投師念經,從此我有了一位姐姐,姐姐對我照顧有加,讓我非常高興。石十爺是與我祖父同去新疆的老教友,其兄石金英、侄石景春都是濟南的知名高目。金石兩家是世交,同屬哲合忍耶教派,是頗有罕格的。至今,景芝姐視我情同親弟弟,來往甚為密切。每年九月初六都是我們結伴同行趕赴吉林市船廠太爺的而麥來的。
我從小就受到母親關于文明禮儀修養(yǎng)和回族伊斯蘭教知識的教育,我是在母親的言傳身教中成長起來的。母親以虔誠的乜帖心和特有的智慧、博大的胸襟、無私的奉獻啟迪和教育著我。我從她那里懂得了愛,懂得了人生的真諦。知道怎樣用腦子去思想,用手去勞作。母親常說,最寶貴的東西,是知識,是健康,而不是其它。母親告訴我說話時,對人稱謂要用“您”,不用你,語氣要友善和緩,不許生硬,給人倒水后,茶壺嘴不能對著人。并教我學賽倆目、清真言,告訴我在寺里邊的一些必須注意的地方。對阿訇和鄉(xiāng)老要行禮,說賽倆日,主動打招呼。上學臨走時要和母親說再見,放學回到家中要主動向家人和客人打招呼問候,并要行禮。只是遇到家里來的客人多時,我總是一個個地行禮,惹得客人連連笑著說,別一個一個地行了,行一個禮就代表了,全有了,引得眾人一陣笑聲。
愛國愛教敬主愛人
母親從小就是在清真寺里成長起來的,她一生全身心地致力于伊斯蘭教事業(yè),為吉林省、長春市伊斯蘭教工作做出了積極的貢獻。從1981年8月召開吉林省第一屆伊斯蘭教代表會議起,她一直被選為省伊協(xié)常委;從1983年10月召開長春市伊斯蘭教第一屆代表會議起,她在歷屆代表會議上,都被選為市伊協(xié)副主任,受到吉林省及長春市伊斯蘭教界,特別是女穆斯林的擁護和尊敬。母親待人寬容、誠信,與鄉(xiāng)老會,穆民群眾及男寺之間相處得很好,很快就被人們認識、熟悉和擁戴,有了良好的口碑。由于民族政策的落實,相繼在市人大、市政協(xié)、省市婦聯(lián)和省青聯(lián)參加了較多的社會活動。1983年依照中央精神,切實貫徹黨的民族政策,抓好回族群眾中的就業(yè)問題,民族部門和勞動部門協(xié)商,妥善安排。母親經常以人民代表的身份為一些回族失業(yè)、待業(yè)人員謀求工作而奔波忙碌,跑代表科,找民族科,去勞動局,到失業(yè)、待業(yè)人員的家里,每當母親風塵仆仆地解決了幾個人的勞動就業(yè),雖然一臉汗水卻是滿面笑容,喜在心中。等待就業(yè)的穆斯林聽到找到了工作的消息都感動得連連致謝。母親總是告訴他們,不要謝我,有了黨的民族政策,才有我們回族群眾的好日子啊!有了工作,是件喜事。參加工作就得好好地干,這才對得起黨和政府,也為我們民族增光。當年的長春市回民搬運隊就是在母親和其他代表共同努力下組建起來的,解決了相當一部分人員的就業(yè)問題。隨著第一個五年計劃的實施,長春工業(yè)有了大發(fā)展,新建了一汽、長客、柴油機廠等大廠,原有的卷煙廠、橡膠八廠也都相繼擴建。這些單位,需要招收一大批職工,市政府民族工作部門抓住了這個良好機會,與勞動部門緊密配合,把一批批的回族失業(yè)人員輸送到這些單位。我母親以市人民代表的身份,積極參加這項工作。那段時間在長春一汽、長春客車、柴油機廠、橡膠八廠等單位都去了不少穆斯林,有的后來成為了企業(yè)的骨干。前些年,有些當年母親幫助找到工作的穆斯林見到我,都關切地詢問母親的情況,當得知,母親已經離開了我們多年時,他們都很深情地說:“馬阿訇真是一位好人啊!熱情,親切,心地善良,盡給我們辦好事。”母親在回族群眾中享有較高的威望,得到良好的評價,是與她為廣大的穆斯林群眾說話辦事、辦好事、辦實事分不開的。
母親就任人民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她積極參政議政,撰寫提案反映社情民意,反映宗教界、民族界和婦女界的一些實際問題。上情下傳,下情上達,在鞏固民族團結,宣傳教胞愛國愛教和促進社會穩(wěn)定方面起到了良好的作用。比如,穆斯林家庭與他人共用廚房、高校清真食堂的伙食、商貿副食售貨處的清真不便以及回族青年男女的戀愛、婚姻等等,母親都積極反映給政府和有關部門,并協(xié)助政府幫助解決。五十年代的“五一”、“十一”,市里總是要組織各族各界的慶典游行隊伍,每年的少數民族的游行隊伍,都是母親與街道辦事處的負責同志,跑前跑后,負責安排落實,完成這項例行的體現民族特色,展現民族精神的游行工作。寺里的海里凡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齡,母親總是幫他們籌備,操辦婚禮,安排得妥妥當當,讓他們感覺到象在自己家里一樣,毫無后顧之憂。安心于學習,安心于教門。
母親受到穆斯林群眾的擁護和愛戴,還因為母親忠實地篤信教門和一貫接濟貧困,母親與曹大姨的關系就是這樣的。曹大姨就在女寺門前居住,是一位虔誠的穆斯林,把齋禮拜,堅守五時乃瑪子。她年輕守寡撫養(yǎng)著幾個兒子,生活比較困難。母親與曹大姨姐妹倆相處很好,一直格外關照曹大姨。“文革”之后年歲大一些了,也時常去曹家探望曹大姨,帶去乜帖和食品。1992年以后我和家人依照母親的做法,也是每逢年節(jié)都專程去探望曹大姨,送上乜帖和食品。百善孝為先,看望曹大姨不僅是對老人的關愛,也表達了我們對母親的懷念。這個做法一直堅持著,直到老人家歸真。山東省平原縣王杲鄉(xiāng)甜水鋪村有一位王長江多斯梯,他身有殘疾,部分喪失勞動能力,他曾來到過長春寺中,與母親有過幾次交談,母親的鼓勵和啟發(fā),充實了他堅定地對待生活的信心。他稱母親為阿訇大姨,說阿訇大姨點悟他一心向主,積極堅強地生活,母親為他帶上錢、衣物和一些食品與他依依話別。以致許多年來,一直沒斷聯(lián)系。每逢大小爾代節(jié)和圣會、法圖麥會等紀念活動,總要安排女鄉(xiāng)老為王長江多斯梯打點上錢、物,并寫上封問候信給他寄去。王長江也每每寄回一些紅棗和麥仁,讓寺里邊用到慶典做事上去。我清楚地記得,母親幾次寺里做事“糗糝”(做一種雞肉粥或羊肉粥,用麥仁做)都是用的王長江捎、寄來的山東麥仁。我曾經受母親囑咐給王長江寄過錢,寫過信(每次百元以上,這在當時已經很不少了)。他的父、母均已過世,自己沒有成家,他祈求真主慈憫,依仗的是東北阿訇大姨,盼望的是長春女寺的乜帖郵寄單。我沒有見過王長江,只見過他托人寫的來信,文字樸實、熱情,但充滿著“相逢何必曾相識,一聲色蘭化知己”的感覺,充分體現出穆民之間的互相幫助,共同敬重的虔誠心理。
母親作為省、市婦聯(lián)執(zhí)委、省青聯(lián)委員和市人大代表、市政協(xié)常委、委員,參加的社會調查和參觀,視察活動是很多的。有時我也隨母親參加視察活動。1953年的省少數民族參觀團和1957年夏視察參觀長影,我都有幸隨母親同去,度過了一段美好的時光。
1957年母親攜我回故鄉(xiāng)參加三姑母金衍珍(三姑父周義清)的婚禮,并且把我放于濟南家中,從濟南去北京參加全國第三次婦代會。閉會后,少數民族婦女代表留在北京,參加國慶觀禮活動,受到了毛主席、周總理、鄧總書記等老一代中央領導的親切接見。母親與濟南市市中區(qū)周文萍區(qū)長(女、回族)同車返回濟南。據說周阿姨健在,借此祝愿她老人家晚年幸福,健康長壽。當年母親、周阿姨同哈爾濱女寺韓風桐等在北京的合影照片還留在母親的影集中。1959年母親隨吉林省少數民族參觀團赴京,受到黨中央朱德副主席等中央領導的親切接見,并且有幸參觀了首都十大建筑。母親參加了這些社會活動,回到寺中都認真地向穆斯林群眾傳達、宣傳,讓人們更進一步地理解到祖國各地的突飛猛進的發(fā)展和黨的民族政策的英明正確。
母親是熱愛生活的,自五十年代起,母親就在女寺教長室養(yǎng)了一些金魚,可能是“金魚馬”祖?zhèn)鞯木売桑痿~養(yǎng)得特別好,給人一種美好的陶冶。女寺庭院中栽種了很多花草,我雖尚小,也幫前幫后,母親總說我是“越幫越忙”。現在盛行的敬獻母親節(jié)用的鮮花康乃馨,當年母親栽種得滿院都是,開花五顏六色,煞是好看。還有移栽到庭院中的玫瑰花(俗稱“刺玫”),也是一株株長得生氣勃勃。每年春天花期一到,我就幫母親采集玫瑰花瓣,母親自己制做玫瑰醬,很香甜,很好吃。但總要送出很大一部分給別人,還要留下一些在古爾邦節(jié)、圣會和法圖麥會上做“散不撒”和甜油香使用。母親做油香是很在行的,特別是一種來自西北和濟南金家特有的傳統(tǒng)手法做的東北很少見的發(fā)面油香,松軟香甜,象點心一樣,更是耐人尋味。母親做的飯菜很香,似乎是從小念經,在寺里向幾位阿訇學習的偏得,以及在濟南生活十來年的廚藝鍛煉和本身興致于廚房操作的原因吧。每逢過乜帖,母親總要做出一些特色菜肴。上席時,先上兩個大盤,一盤是果碟,按哲含仁耶傳統(tǒng)習慣,用于鮮水果拼擺的果盤,必須有棗,“口到”時要先吃棗;另一盤就是西北風格的發(fā)面油香和好多花樣品種(麻葉、套環(huán)、小麻花、散不撒等等)。然后才上菜,金家特色的炸藕合,香椿魚,江米鴨子,山藥丸子,桂花藕,江米藕等都是東北少見的。母親更擅長做雞,清墩雞、紅燜雞、黃燜雞,那真是各有各的味,各有各的樣,都特別香。母親做的清蒸羊肉更是一絕。形狀、色澤漂亮,羊肉片綿軟,味道清香,湯汁鮮美。食后口留余香,讓人銘記心間。(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