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父馬孝全,生于清同治戊辰年,乃河南省陳州槐坊廳東鎮(zhèn)(今沈丘縣城槐店回族鎮(zhèn))人氏,是清末及民國年間聞名遐邇的查拳武師。外祖父身材魁梧,高逾七尺,膀乍腰圓,臂如二檁,手如蒲扇。面白如玉、目如朗星。頜下一部銀須,飄逸瀟灑,有英武之氣,喜著一身白綢緞衣褲,一副俠骨仙風(fēng)。我十幾歲時,外祖父已近八十。但身強體健,眼不花,耳不聾,腰不彎,背不駝,步履穩(wěn)健,干凈利索。
外祖父篤信回教,每日五番禮拜
外祖父在鎮(zhèn)上與當(dāng)時名震武壇的大老師馬忠卿、二老師馬忠立、三老師馬忠立同門齊名,號稱“查拳四杰”。都是查拳泰斗郭登軒大師的高徒,外祖父地趟、徒手、套路、器械無一不精。一生以教武為業(yè),常設(shè)教場于豫皖諸地,特別在淮陽駐場較長。一生授徒無數(shù),遍及大江南北,可謂桃李滿天下。外祖父年邁時,退歸林下,居于我家,我與外祖父朝夕相處,感情很深,他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使我受益終生。1955年他老人家歸真,時八十有七矣!
外祖父常說:“曲不離口,拳不離手。”老人家確實如此。他在清真寺里禮了晨拜后,即開始練功。對著影壁石墻,練習(xí)雙拳,一拳一拳打下去,拳拳實在,聲震寺院。又對著院后一顆四、五把粗的柏樹推雙掌,雙掌齊發(fā),直震的樹身搖曳,枝葉飄灑。每當(dāng)練功,我們十幾個小“海里凡”(宗教學(xué)生)便去看,除了雪雨天,孜孜不倦,練功不輟。他老人家伸出雙手讓我們看,那手面、掌邊,一層老繭又厚又硬,我們無不驚嘆老人的耐力,佩服老人的“拳不離手”持之以恒的意志!
外祖父閑暇之余也好給我們這群小伙伴們講他的往事。他常說:“練武之人要恪守武德,要堅忍,不可仗武欺人。”于是他老人家給我們講了他年輕時在蚌埠教場子時發(fā)生的一件事,當(dāng)?shù)赜幸粋€地頭蛇,此人姓尤,綽號老炮,都叫他“尤老炮”,尤學(xué)過一些拳腳,長的身高馬大,有蠻力。于是乎,做事惡道,無理賴三分,動輒對人拳腳相加,稱霸一方,街坊四鄰無人敢惹。此時,武場正好離尤老炮家不遠,一天中午時分,外祖父正在教幾十個小徒弟習(xí)武,忽然尤老炮拉來一車酒糟,往場子當(dāng)中一倒,說是要曬干了喂豬,那酒糟又臟又臭,又倒在場子中央,這明顯是在踢場子,給外祖父辦難看。我外祖父見狀耐著性子心平氣和地告訴他把酒糟挪個地方曬,武場上曬酒糟不合適……,尤老炮把眼一瞪說:“馬老師,這是你的地盤嗎?此處不能曬,那你給我找個地方!”這時,徒弟們的家長來了幾個,都不敢惹他,低聲下氣的勸他挪個地方曬。誰知不勸則已,這一勸他更橫,他張口就罵這幾個人是豬蹄子往外拐,家長們氣憤難忍,只好勸外祖父往外走。這尤老炮平時欺人慣了,人走了仍不作罷,快步趕上來,一邊吆喊:“老馬,你別仗著你會那一招半式的三腳貓的功夫嚇唬人,我不服氣你。”外祖父仍不理睬,徑直向茶館走去。這時一街兩巷,許多人都出來看,尤老炮更是來勁,把上衣一甩,光著脊背大叫:“你有本領(lǐng)就與我過兩招,看誰是跟師娘學(xué)的,看誰是騾子誰是馬!”但我外祖父泰然自若、不卑不亢地往前走。
說著已到茶館門口,突然外祖父站住了,慢慢扭轉(zhuǎn)身,背著手面對著追來的尤老炮說:“尤老弟,我是大家請來的,為的是教這一方子弟習(xí)武健身,平時并不曾得罪于你。再說,這場子本不是你的,你為啥倒酒糟,影響孩子們學(xué)武?這本是你的不對,難道不是嗎?”一番話問得尤老炮面紅耳赤張口結(jié)舌,尤老炮羞怒性起,用手一指,說:“別耍嘴皮子,咱過招吧!”我外祖父哈哈一笑說:“尤老弟,你我都是習(xí)武之人,咱們不能同道相輕,不講江湖道義,你這樣咄咄逼人不好吧,我本不想給你一般見識,你既然這么狂妄,我若怕你,怕丟我?guī)煾傅拿?,來來我領(lǐng)教老弟幾招,如果不如老弟,那是我技不如人,我立即走人,重新拜師學(xué)藝!今天用一只手回敬!來吧!”
尤老炮一個箭步竄過來,對著我外祖父的耳門,“呼”得一拳劈過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外祖父把頭一低,對方拳頭落空,外祖父右腳一抬,使個小絆,右臂一曲,腰一擰,一個盤肘,直沖胸肋,就這么一下,就把尤老炮撂出去丈把遠,“呼咚”一聲仰面倒地,面色大變。只見外祖父大步上前,連說:“失手、失手,對不住,起來,起來!”說著,便托著尤老炮的背讓他坐了起來。俗話說:“寧挨十拳不挨一肘”,況且胸肋乃心肺之處,稍一被擊,氣血兩滯,何況又仰面重摔一跤,所以尤老炮一時緩不過氣來。眾人也都圍了上來,連勸帶拉,將尤老炮拽了起來。尤老炮的確是個光棍,見風(fēng)使舵,為給自己找臺階下,把手一拱說:“馬老師武藝高強,還沒有人打倒過我哩!我老尤服了,明我向你學(xué)藝去!”眾人“哄”的大笑起來…… 外祖父最令我感動的是關(guān)于他打擂比武的事了。
民國三十二年,那時外祖父在淮陽教場子,第七公署的張專員看到外祖父好拳腳,便讓他在警備司令部里當(dāng)軍警武術(shù)教官。一次,張專員的一個朋友來看望他,專員一時高興,就讓人請外祖父過去表演武術(shù)助興。外祖父當(dāng)場玩了一趟“四趟拳”,只見拳腳如飛,風(fēng)生水起,眾人拍手叫好!誰知專員的那位朋友也是一位專員,是山東曹縣公署的專員,他的警備司令部也有一個拳師,姓秦,山東人,拳腳極好。曹縣的專員對張專員說:“我手下也有一位武術(shù)教官,觀此二人個頭、年紀(jì)、武功都差不多,不如約個時間讓二人較量一番,咱們也開開眼界如何?”張專員拍手稱是:“正合我意,好!一言為定,下月十五,就在這里,我做東,一切我全包了,只請大駕光臨!”說畢二人拱手作別。
一個月后的十五上午,淮陽警備司令部廣場擂臺高筑,臺下看椅擺地整整齊齊,軍警坐了一片,后面是一群老百姓。八點多鐘,二位專員及屬僚和當(dāng)?shù)丶澥棵髑芭啪妥?。主持人上臺道:“這次馬教官和秦教官是以武會友,主要是切磋技藝,增進兩地之間的交流和友誼,比武點到即可”。其實,頭一天張專員就囑咐外祖父“比賽一定要贏他,要給咱家鄉(xiāng)爭個臉面”。外祖父那時的心里很矛盾,好勝之心,人人有之,特別是這樣的擂臺賽,關(guān)乎個人前途聲譽。勝者可以揚名,輸者必然沮喪,甚至仇恨而為敵。于是乎外祖父想好一個兩全之策。
臺上鑼聲一響,雙方各自出場,秦武師上場了,外祖父故意遲上場一步,目的是觀察一下對方。果然對方氣質(zhì)不凡,威武霸氣地站在臺上,兩眼傲視臺下。外祖父一看,心里有底了,于是也邁步走到臺上。主持人介紹了雙方,外祖父把手一拱,道:“在下學(xué)藝不精,三腳貓混飯吃。我這里虛心求教了,承蒙秦老師指教。”秦武師不善言談,只是連聲道:“好說,好說!”二人一握手,外祖父面帶笑容暗自運氣,把“單手碎杯”的功夫使上了,但一握即松,隨即往后倒退幾步,拉開架勢,對方也拉開架勢。忽然外祖父鞋掉了,外祖父微微一笑,說“不好意思”隨即把鞋提上,外祖父又拉開架勢,剛上前兩步,鞋又掉了,外祖父擺手示意,又去提鞋,誰知剛一彎腰,卻突然箭步發(fā)拳,一個沖天炮,直搗對方下巴,對方始料不及,雙手去架,但怎能架住,拳風(fēng)撲面,拳已頂?shù)较掳?,但并沒碰到,外祖父猛地收拳,一個倒退步,退去六、七尺遠,連聲說:“玩笑,玩笑,莫慌,莫慌!”架式一拉,等待對方進招。秦武師面紅耳赤、惱羞成怒、拳腳齊上、猛沖猛打,外祖父卻沉著應(yīng)戰(zhàn),閃趔騰挪,一招不還。外行人以為外祖父怯戰(zhàn),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外祖父打的是“消耗戰(zhàn)”??峙碌诙鼍陀凶兓E_上正打行難解難分,這時鑼聲響了,二人一拱手,走下臺,稍事休息。
那個曹縣的專員可是個明眼人,這一切瞞不過他的眼。所謂“教頭打教頭,手敏打手躊”外祖父那一拳突襲,說明外祖父不但身手快,而且臨場生智,先發(fā)制人,所謂“兵不厭詐”意在試探對方虛實,借以威懾、激怒之,以亂對方心志。然后只防不攻,意在消耗對方體能,待疲而攻之,著實厲害。這位曹縣的專員此時哈哈一笑,對張專員說:“我看此人智勇兼?zhèn)?,這二位武術(shù)教官的功夫在伯仲之間,不差上下,可是二虎相斗必有一傷,這樣反失了和氣,則不如就此罷擂,兩方授獎,握手言和如何!”張專員心里明白,這明擺著要面子,滾坡下驢,站起拍手贊成。于是乎當(dāng)場宣布:比武切磋到此為止,給二人發(fā)獎。外祖父每每提及此事,就笑著說:“那次我和秦教官都得了十塊大洋哩!”
外祖父就是這樣一位智勇雙全、俠肝豪氣,德藝雙馨的武師。至今憶起,外祖父音容猶在眼前。
祈求安拉賜予他老人家吉慶!阿米乃!
(海兆億,回族,退休教師,河南省心理學(xué)會會員,周口市心理學(xué)會理事,原縣政協(xié)委員)
本文責(zé)任編輯:倪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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