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具地域特色的方言,在南方作家的創(chuàng)作中卻成了“語言表達的瓶頸”?日前揭曉的第七屆茅盾文學獎,再度引發(fā)了文學圈內(nèi)對于小說語言方式的討論。專家指出,語言問題不應成為“南方寫作”呈現(xiàn)弱勢的借口,因為語言轉換的能力是每個優(yōu)秀作家所必備的。“方言與普通話之間的巨大差異,為不斷豐富普通話的語言表達提供了可能。當代作家不應忽視方言敘事尚待挖掘的巨大潛能。而以個性文字來豐富語言表達,也正是作家的職責所在?!?/P>
“弱勢”豈能歸咎語言差異
第七屆茅盾文學獎日前頒出,在四部獲獎作品中,被圈內(nèi)歸類為“南方寫作”的,只有麥家的《暗算》。而在此前歷屆近三十部茅盾文學獎作品中,南方作家的獲獎作品也屬鳳毛麟角,僅有以王安憶的《長恨歌》為代表的幾部而已?!澳戏綄懽鳌痹诿┒芪膶W獎評選中整體屈居弱勢,已是不爭的事實。對此,圈內(nèi)近來有一種說法,認為茅盾文學獎之所以冷落“南方寫作”,主要原因還在于南方作家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難以突破南方方言帶來的“語言表達的瓶頸”。
“現(xiàn)在很多作家正嘗試用上海方言寫作,以方言表現(xiàn)上海的城市感覺。不過,很多外地讀者很可能就讀不懂?!鄙虾W鲄f(xié)副主席趙長天表示,“南方文字”并不隸屬于更為接近普通話的“北方語系”,因而不能很好地進入北方讀者的視野。但是,有許多南方城市文化中獨具生命力的東西,和生活中某些微妙的感覺,卻有賴于上海方言的表達,一旦以普通話的書面形式出現(xiàn),便成了索然無味的“報告體”。
趙長天認為,“北方方言和文字可以一一對應地表達,而南方方言卻有很多根本不能找到理想的對應文字。因此,南方作家的創(chuàng)作在語言表達上受到了更多的限制?!?/P>
語言不應成為“弱勢”借口
既然“方言焦慮”在中國當代作家中非常普遍,那么這一共同面對的問題,又怎能成為某一地域作家為自己的創(chuàng)作弱勢進行辯護的理由呢?同濟大學人文學院副教授張生表示,作家不能把所謂的“方言瓶頸”作為寫不出優(yōu)秀作品的借口?!爸袊糯鞯胤窖跃筒煌?,文學寫作卻統(tǒng)一以文言文表達。吳越江南之地照樣出了不少大才子,文學創(chuàng)作并不以說‘官話’的京都獨大。而以英語寫作的西方作家,各地語言在發(fā)音上也有所差異,最為鮮活的生活俚語一樣無法共通?!彼f,若以方言為理由,西方大文豪博爾赫斯、卡夫卡的作品經(jīng)過翻譯以后,恐怕就沒有讀者了,“莎士比亞更要抱屈,他以古代英語寫作的作品,怎能奢望當代中國有人讀呢?”
“每一個出色的作家,一定都具備很強的語言轉換能力。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大家魯迅和周作人,都是南方作家,他們的作品中就有很多把吳語方言轉換成普通話的成功例子,他們甚至還奠定了中國白話文寫作的基石。至于北方作家,王朔如果以純粹的北京土話來寫小說,讀者肯定也不能完全讀懂。作家對語言的轉換有成功也有不成功,但大家在創(chuàng)作中同樣遭遇到語言轉換的困難性。”張生指出,上海作家不能把“方言問題”當做寫不出好作品的“遮羞布”,而不去檢討自己的寫作能力?!斑@樣的說法,和中國作家得不了諾獎就抱怨翻譯不好,是同一個邏輯?!?/P>
方言敘事潛能待挖掘
本屆茅盾文學獎評委會,曾評價《秦腔》的拙樸語言很有味道,“用瑣碎的細節(jié)和語言來推動整個敘事,更是一種藝術的冒險,具有重大的價值?!庇纱丝梢姡┆勗u委會非??春觅Z平凹具有濃郁地域特色的敘事和文字風格,并鼓勵作家們在這方面做出更多的嘗試。評論家雷達在接受記者采訪時指出,方言敘事的確有巨大的潛能有待挖掘,“方言獨特的表現(xiàn)力也有助于作家在創(chuàng)作上進行突破?!?/P>
但是,評論家們幾乎都不看好直接用各地方言來寫小說,并批評這種“簡單嫁接”的創(chuàng)作。而莫言以山東高密的“貓腔”寫作的《檀香刑》,和賈平凹的《秦腔》則被奉為比較成功的范例。華師大中文系楊揚教授認為,像《檀香刑》那樣,套用方言或地方戲曲的腔調(diào)來寫作,遠比形式上用方言寫作更為可取,“文學創(chuàng)作應更偏重體現(xiàn)地域文化的神韻,而不是在形式上照搬?!?/P>
雷達則表示,《秦腔》的成功之處在于,作家在寫作過程只是積極調(diào)動了方言思維,而不是把純粹的方言落實到小說的文字中,“小說有明顯的方言的底子,卻不是通過方言呈現(xiàn)出來?!崩走_說,現(xiàn)在有很多網(wǎng)絡語言時代感很強,但是要用這樣的語言來表達民族情感卻是有所欠缺的。“而在這方面,方言就獨具優(yōu)勢,方言的表現(xiàn)力和生命力,值得作家們學習、借鑒、模仿,以期通過不斷的碰撞和彌合,雜交出成熟的個性語言,寫出開放前提下的本土化敘事?!?/P>
作家有責任豐富語言表現(xiàn)力
在有些南方作家眼中,“方言瓶頸”像是跨不過去的一道坎兒。可在評論家們看來,正是方言和普通話之間的差異,為普通話表達提供了進一步豐富的可能性。“作家本來就應該是創(chuàng)造和不斷豐富本民族語言的人,他們不應該放棄自己的這一責任?!?/P>
張生表示,與其一再抱怨“方言瓶頸”,陷入“方言焦慮”中不可自拔,我們的作家不如更多地去深入思考,更努力地去嘗試突破,將自己的方言神韻更好地融入到寫作當中?!敖陙碇袊骷也粩嘁哉Z言為借口,為自己的寫作辯護,這非常不好。普通話寫作較之方言表達,可能的確是多了一層束縛,但文學創(chuàng)作‘帶著鐐銬跳舞’仍能成就精美藝術的例子不勝枚舉,這有待于中國作家們的進一步努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