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對翻譯《古蘭經(jīng)》的探索,有過漫長的歷程。伊斯蘭教在唐代傳入,經(jīng)宋、元,至明初,穆斯林已遍及中原及全國城鄉(xiāng),清真寺紛紛建立,對《古蘭經(jīng)》和宗教教義的了解多靠阿訇、毛拉宣傳講解,談不上文字翻譯。
明末清初,來自阿拉伯、小亞細亞及泛稱西域各地的穆斯林早已形成民族共同體,并以漢語為共同語,客觀上迫切需要對經(jīng)典、教義的翻譯。一批經(jīng)學造詣和漢文根底很深的穆斯林學者,便紛紛傳譯經(jīng)典,著書立說,才開始有翻譯《古蘭經(jīng)》的嘗試,但總是謹小慎微,不敢放手,局面遲遲打不開。經(jīng)歷了一個長期的、循序漸進的歷程?;仡櫋豆盘m經(jīng)》漢譯的歷史,大體經(jīng)過三個階段,用三種方式譯述:
1.零星摘譯(在著作中偶或引述)。這種情況多出現(xiàn)于明、清之際回族穆斯林學者的漢文撰述中,摘譯經(jīng)文片斷以表達學習《古蘭經(jīng)》之心得體會,不敢擅自大段翻譯。即便是治學最勤奮,譯述最豐富的劉智(約1664-1730)在大量著作中,也只能找到他譯的3個短章。始終沒敢把翻譯《古蘭經(jīng)》列入計劃。在他看來,“天經(jīng)圣諭,皆本然文妙,無庸藻飾,茲用漢譯,或難符合,勉力為之,致意云爾。”對偶或摘譯亦深感惶恐不安。但總算開了頭,可算試譯之始。
2.重點選譯(作為普及性讀物推廣)。據(jù)以翻譯的藍本,是在穆斯林中流行最廣泛的一個被稱為“亥帖”的選本,其中包括《古蘭經(jīng)》首章、幾個長章中的若干節(jié),以及卷尾的若干短章,都是大家在宗教禮儀中家喻戶曉,能用原文熟背牢記的。穆斯林群眾多能背誦如流,但未見得理解其含義。從前清至20世紀80年代,譯本多達十幾種。
3.順序通譯(起步雖早,實現(xiàn)較遲)。通譯全經(jīng),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繼劉智之后一百多年,約19世紀中葉,另一個撰譯豐富的穆斯林經(jīng)師馬德新(1794-1874),在門徒馬安禮協(xié)助下,立志通譯全經(jīng)。相傳已完成初稿20卷,但刊行問世者只有前5卷,名為《寶命真經(jīng)直解》,直至1927年12月,即至少相隔150多年后,才由上海中國回教學會出資刊印出版。這是通譯全經(jīng)的第一次嘗試,可惜傳世部分僅占全經(jīng)的1/60
至于全文通譯的《古蘭經(jīng)》,直到20世紀20年代末才拉開序幕。第一部通譯本,還是漢族譯者從日文本轉(zhuǎn)譯的,但接踵而來的許多譯本,主要還是以穆斯林學者直接譯自阿拉伯文者居多,到90年代初,我國先后出版的《古蘭經(jīng)》全譯本,計有:漢譯本12種,維吾爾、哈薩克文譯本各1種,共計14種。僅分別簡介如下:
(一).漢文通譯本
1.鐵錚:《可蘭經(jīng)》。
1927年北平中華印書局初版。譯者鐵錚,漢族人,不識阿拉伯文,主要根據(jù)坂本健一的日譯本《 》,并參照羅德威爾(Rodwell)的英譯本《THE KORAN》轉(zhuǎn)譯。用文言體表述。
卷首有《凡例》,說明“經(jīng)文簡潔、遒勁,故多直譯,以存其神”;“經(jīng)句長短錯落,音調(diào)和諧,茲為求真記,不勉求諧韻”,力圖“存神、求真”碰到“辭削意晦處則添附字句而括注之”,。雖是間接轉(zhuǎn)譯,仍重視原經(jīng)語句之風采。以第99((地震篇》為例,可想像譯文之一斑:
當大地以其震動而震動也,大地則當投出其所載,人則當日:何物苦之?于其日彼〔大地〕當宣揚其萬消息,以爾曹之上帝當感動之。于其日,人當群眾面前,以觀其業(yè),雖為微毫之善者,當見之,雖為微毫之惡者,當見之。
譯者態(tài)度較嚴謹、客觀,語文較簡潔、典雅,遣詞造句雖因輾轉(zhuǎn)譯述而略有微疵,譯文亦不盡完善,但瑕不掩瑜,作為教外譯者,又是通譯全文的先行者,對激發(fā)、推動穆斯林學者爭相翻譯《古蘭經(jīng)》起積極作用。
譯本分卷按章序編排,分節(jié)均提行,豎排,加新式標點·僅有譯文,無注釋。全書約23.6萬字。
2.姬覺彌:《漢譯古蘭經(jīng)》。
1931年3月上海愛儷園廣倉學窘出版。廣倉學窘系英籍猶太人歐司愛·哈同資助經(jīng)營之社團,譯文總篡者姬覺彌系哈同夫婦總管家,又名姬佛陀,原名潘翥鳳。習慣上稱此譯本為“哈同本”或“姬覺彌本”,實際上是集體協(xié)作之結(jié)晶。計有阿文參證李廷相、薛天輝(皆穆斯林學者),英文參證鐘紱華、羅友啟,日文參證樊炳清、胡毅,及漢文參證費友容等七人參與譯述,哈同及其妻羅迦陵審定。
主譯者雖不是穆斯林,但鄭重申明其對伊斯蘭教“既重其道,復(fù)敬其經(jīng)”,譯文“經(jīng)再三考訂,句求簡練,文重雅馴”,加上專家學者之協(xié)作,譯述大體忠實、準確,用凝煉的文言體表述,別具風格。
譯本為線裝本,一函8冊,首冊載序言7篇,按次序署名為:岑春煊、鄭沅、夏壽田、哈麟(回族)、歐司愛·哈同、羅迦陵和姬覺彌,卷末有薛天輝《跋》。全書約19萬字,各章章名用音譯,分節(jié)均以數(shù)字標明節(jié)次,查閱較方便。譯文有多人參證,集思廣益,表達較好。由于缺乏必要注釋,某些詞匯或僅有譯音,或詞義含混。從總體看,仍不失為嚴肅慎重、特色顯著之譯本。以《二迪雅特第一百》(即第100章《奔馳的馬隊)))為例,可想見譯文風格之一斑:
余指怒嘶疾駛之戰(zhàn)馬,其鐵蹄射出火花之馬,于清晨掠陣之馬,遂至卷起塵土,突入敵人深圍之馬矢誓!人固忘主恩者,其誠為此證之。人但知嗜資財,豈不知從墓中驚起耶!發(fā)現(xiàn)其心中所有,主于是日,固深知彼輩者。
全章共11節(jié)(譯文基本上每句一節(jié)),前5句“余指……矢誓”,原文修辭考究,音調(diào)鏗鏘,語勢奔騰,后6句警戒世人不可忘恩負義,善惡是非,末日屆臨必見分曉。對照原句,譯筆大體忠實,并力圖表現(xiàn)原文風貌。
3.王文清(靜齋):《古蘭經(jīng)譯解》。
此同名譯本,有文言文、經(jīng)堂語、白話文譯成之三種版本,習慣上按次序分別稱之為甲本、乙本、丙本,系第一個回族穆斯林學者直接從阿拉伯文翻成的3部通譯本。
甲本——1932年2月北平中國回族俱進會刊印,布面精裝16開本,用文言體表述。由侯德山董理,陳振家修潤,參訂人有:馬壽齡(松亭)、米清文(煥章)、馬德寶(善亭)、趙斌(振武)、尹廣源(伯清)等,皆教中名士、精英。
乙本——1942年寧夏出版石印本,線裝,分訂十冊,用經(jīng)堂語、白話文譯述。是譯者抗日戰(zhàn)爭時期全經(jīng)譯稿被敵機轟炸焚毀后“重振旗鼓、索居斗室,手不停揮、燃膏繼晷、兀兀深宵”,終于補譯成的結(jié)晶。
丙本——1946年上海永祥印書館出版。這是譯者三種通譯本中最成熟、也最受歡迎的一種,也是問世四五十年來海內(nèi)外輾轉(zhuǎn)影印、翻印、重排次數(shù)最多的版本。有白話文譯述,全書有尾注1943條,每條從數(shù)十字至千字以上。此外,尚有夾注、略解、附說、備考和書盾提要等,旁征博引,資料豐富。
譯者王靜齋(1879-1948),治學嚴謹,造詣極深,畢生致力于經(jīng)堂教育與著述翻譯工作,執(zhí)教筆耕,奉獻卓越,譯著頗豐。多次翻譯《古蘭經(jīng)》,體會深刻、精益求精,一絲不茍。他認為《古蘭經(jīng)》“法微旨遠,言簡意賅,其深邃處,絕非人的言語文字可能形容到盡處”,深刻感到譯文“必欲作到完善地步,那得是語無晦文,字無晦義”,聯(lián)想先賢學識淵博尚且將譯經(jīng)引為難事,“我等后生不度德、不量力,冒味譯經(jīng),只不過稍具輪廓而已”。對自己要求很高。其譯本深受群眾鄉(xiāng)老喜愛。試舉第2章《黃?!返?/span>255節(jié)為例,以見譯文風貌之一斑:
安拉,除他永生支撐的以外,再無有主,他不被打噸與睡眠所制。天地間所有的唯他執(zhí)掌。除去奉他的命令,誰是在他御前告赦的?他知道他們前面與后面的。除去他所意欲〔使知〕的以外,他們不深悉他的一些知識。他的尊嚴包容了天地,保護它倆在他不覺疲乏。他是尊大的,玄高的。
3種譯本中最有代表性的丙種本,16開布面精裝,正文與注釋用大小懸殊的各種字體編排,全書約有90多萬字。
4.劉錦標:《可蘭漢譯附傳》
1943年北平新民印刷局出版。譯者劉錦標,字冠豪,原籍河北安國一,后移居沈陽,對孔孟、老莊有所研究。早年曾譯過《可蘭真經(jīng)選本》。通譯本經(jīng)其口授,洪復(fù)真筆錄,張子文、鐵錚等校閱,再由譯者詳加注釋而成。其編排分“經(jīng)”(原文翻譯)和“傳,’(注釋)兩部分,筆譯數(shù)節(jié)后,即附以傳釋。
譯文用白話文表述,略帶經(jīng)堂語,嚴肅認真,大體可??;簡明暢達,可雅俗共賞。試以第93章《祖哈阿(午前)》為例,以想見其譯文表述之一斑:
以午前及夜中寧定的時候為誓。調(diào)養(yǎng)你的主未曾棄爾,亦未曾怒爾,你以后一定是優(yōu)于你以前!不 久調(diào)養(yǎng)你的主,即賦予你,你就經(jīng)滿其所俗啦。
“他豈不知你是孤兒嗎?他保護了。他豈不知你;是迷路的嗎?他默導(dǎo)了。他豈不知你是貧窮的嗎?他使你富了。嗣后對于孤兒你不可壓制之,對于乞者你不要驅(qū)斥之。你要本著調(diào)養(yǎng)你的主的恩典宣化。
在傳釋部分中,既有引經(jīng)據(jù)典之旁征博引,亦有譯者個人的理解與發(fā)揮。釋文中多用“易理中正”說理解《古蘭經(jīng)》,不免有牽強附會之嫌。有時甚至出現(xiàn)與經(jīng)文或所涉及的內(nèi)容毫不相干的私憤牢騷。此譯本出版于抗日戰(zhàn)爭時敵偽占領(lǐng)區(qū),卷首謝錫恩《序》中簡介劉氏曾“歷充軍政要職”,角色不甚光彩,其釋文中竟有宣揚所謂“大東亞共榮圈”之烙印,時人恥之。故社會輿論多不屑于理睬。
全書為平裝豎排32開本,約50萬字。
5.楊敬修:《古蘭經(jīng)大義》
1947年北平伊斯蘭出版公司分上、中、下3冊同時出版。譯者楊敬修(字仲明,1870-1952),原籍河北黃驊,移居天津,系伊斯蘭掌教阿訇,號稱“楊才子”之著名經(jīng)師。自幼勤讀阿、波文經(jīng)籍,亦重視漢文,博覽群書。有多種論著譯述。早期有《亥帖譯音》、《亥帖注釋》間世,晚年致力于通譯《古蘭經(jīng)》,因部分譯稿毀于抗日戰(zhàn)爭炮火中,日寇投降后又重新另譯。
此譯本用文言體兼帶經(jīng)堂口語表述,字句典雅凝煉,古樸莊重,其最大特色是對阿漢語法、詞序、句式推敲細密,字斟句酌,力求二者吻合無間,是嚴格直譯的范本。對《古蘭經(jīng)》原文熟悉而又具有閱讀古漢語水平的阿訇、爾林反映,從楊譯本《古蘭經(jīng)大義》的譯句結(jié)構(gòu)、詞序,可以想像并且較準確地讀出原有阿文句式來,不難看出譯者用心之良苦,
試舉第2章《黃?!纷詈笠还?jié)(286節(jié))為例,以見其譯風嚴守原句詞序結(jié)構(gòu)之一斑:
主不責己,唯其容。.為之作者,在之作者。我養(yǎng)主?。∥鹩嵨?!若忘,或誤,我養(yǎng)主啊J勿擔在我累!如爾擔之在夫自我前者。我養(yǎng)主??!勿著我擔,—非為我堪之者!祈由我饒!為我宥!慈我!爾我主!而祈援我在昧黨!
對原文中的一些虛詞(介詞、連接詞之類),亦盡力措詞統(tǒng)一,固定扣緊,這是譯者自己制定或借以自我嚴格限制的規(guī)則,某詞譯為某字,一經(jīng)認準,自愿受制約,絕不含糊。這就是“務(wù)求吻合無間”。
自然,對多數(shù)讀者而言,譯文用文言嚴格直譯,頗覺費解,再加上群眾感覺冷僻、陌生的經(jīng)堂口語,更難接受,有時不免茫然無知,望文興嘆。特別是譯文無注釋,激不起閱讀興趣。此譯本約14萬字。絕版已久,以其譯風獨特,頗有再版價值。
6.時子周:《古蘭經(jīng)國語譯解》
1958年臺北中華學術(shù)院回教研究所理事會出版,1978年香港伊斯蘭聯(lián)合會重印,廣泛流通于臺、港、澳及海外各國華僑穆斯林聚居區(qū)。主要從英文本轉(zhuǎn)譯,并由常子萱、熊振宗、定中明等校訂。全經(jīng)用白話文譯述,每章分節(jié)提行標號編排,每隔若干節(jié)附以注釋,釋文累計為2117條。
譯者時子周(又名作新,1879-1969),天津回族人,教育家、社會活動家。1919年“五四”前后為激進社會活動家,反對日本侵華的愛國人士,被捕入獄,與周恩來、馬駿等同時被押于天津。后來開始從政,仍辦教育,一度成為國民黨在天津的嫡系,抗日戰(zhàn)爭勝利后,逐漸失勢丟官。1948年去臺灣,曾任臺北回教協(xié)會理事長。
此譯本“盡力運用國語”、“與純粹經(jīng)堂語語氣不同”,譯者自認為“一字一句務(wù)求存真,未敢有所增刪,以致譯文仍多欠流暢”。從譯句看,雖大量參考吸收王靜齋的丙種譯本之精華,但關(guān)鍵性措詞曾慎重推敲;且扣緊原文,語言凝煉,句式簡短,自有特色。尤為突出者,是在廣泛參考經(jīng)學家注疏及現(xiàn)代研究新成果基礎(chǔ)上所附注釋,廣征博采,綜合歸納,前呼后應(yīng),別有新意,注出了譯者的個人體會。試舉第89章《破曉》第27-30節(jié)譯文與注釋為例,以見一斑:
〔譯文〕人哪!性靈靜止了!你滿意和喜愛著歸到主吧!你入到我的眾仆一流吧!你進我的園林吧!
〔注釋第2029條〕最后的這幾句話,是說明人的性靈進步到最高的階段,也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止于至善”。這就是伊斯蘭教認定的天堂生活。《古蘭經(jīng)》認定性靈的進步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肉體支配的階段,如12章53節(jié),第二階段,是道德約束的階段,如75章2節(jié)所說的“自責性”;第三階段,便是本章最后所說的性靈靜止的階段,就是止于至善。(林松按:類似注釋在12章53節(jié)后的尾注第893條中,發(fā)揮得更淋漓盡致,姑從略。)
譯本中亦偶有少量譯句略帶語病,不甚準確。全書編排,字體大小懸殊,譯文釋文主次分明,行款疏密容量不盡一致,估計當在70萬字以上。
7.馬堅:《古蘭經(jīng)》
1981年4月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初版于北京,1986年沙特法赫德國王古蘭經(jīng)印刷局在麥地那印刷阿、漢文對照本。這是譯者孕育過程甚長、準備階段很久、公開發(fā)行量最多、社會影響面最廣的一部通譯本。
譯者馬堅(字子買,號自適,1906-1978)是海內(nèi)外知名的穆斯林教授,早年留學埃及,即著手譯著,碩果豐收?;貒螽吷铝τ诮逃聵I(yè)與學術(shù)文化研究,桃李遍天下。培養(yǎng)了好幾代從事阿拉伯語教學、研究以至經(jīng)濟、外交等戰(zhàn)線的骨干中堅。從阿、英文譯出大量有關(guān)伊斯蘭教經(jīng)書,又將華夏古老文化代表作《論語》等譯成阿文在國外發(fā)表。1949年當選第一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1954年起連續(xù)當選一至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
《古蘭經(jīng)》白話文通譯本初稿,完成于1945年。1950年,由北京大學出版部先行出版上冊,包括前8卷,帶詳細注釋,卷首有題為“古蘭經(jīng)簡介”之專題文章。此帶注8卷本極受歡迎。因譯者長期忙于教學和其他工作,注釋工作未能繼續(xù),上冊之后一直沒出版中、下冊。故1981年出版的通譯本不帶任何注釋,為保持全書體例一致,原有前8卷釋文全部取消。
通譯本的特點是“忠實、明白、流利”,這是譯者所追求的標準,他深切感到如果“對于《古蘭經(jīng)》認識不夠,或有意地曲解經(jīng)義,或辭不達義,使人不解,甚至誤解”,就會“貽誤后學”。因此,總是字斟句酌,反復(fù)修潤,謹慎細密,某些遣詞造句,頗有獨到之外。在譯者著述生涯中,翻譯《古蘭經(jīng)》起步很早,完成也早,但通譯本問世最遲,相隔36年后,出版時譯者早溘然長逝。這36年間,曾出版過大量譯著。足見譯者對此通譯本之慎重,不輕率急于刊行。試舉第82章《破裂》為例,如對照原文逐句細品,便可看出譯文用詞準確、扣緊原意、樸實無華、不添枝加葉的功力:
當穹蒼破裂的時候,/當眾星飄墮的時候,/當海洋混合的時候,/當墳?zāi)贡唤议_的時候,每個人都知道自己前前后后所做的一切事情。/人?。∈裁礀|西引誘你背離了你的仁慈的主呢?/他曾創(chuàng)造了你,然后,使你健全,然后,使你勻稱。/你意欲什么型式, 就依什么型式而構(gòu)造你。/絕不然,但你們否認報應(yīng)!你們的上面,確有許多監(jiān)視者,/他們是尊貴的,是紀錄的,/他們知道你們的一切行為。/善人們,必在恩澤中;/惡人們,必在烈火中。/他們將在報應(yīng)日墮入烈火,他們絕不得離開它。/你怎能知道報應(yīng)日是什么?/你怎能知道報應(yīng)日是什么?/在那日,任何人對任何人不能有任何裨益;在那日,命令全歸真主。
通譯本為大32開,有平裝、精裝、豪華裝本,約29.4字。卷首有白壽彝先生《序》,卷末有譯者夫人馬存真女士《后記》。
8.林松:《古蘭經(jīng)韻譯》
1988年7月,中央民族學院出版社出版于北京,分阿、漢對照本(上、下冊)及漢文單行本,皆布面精裝,同時刊行。
譯者在此之前曾用押韻散文體試譯過《亥帖真經(jīng)》,題為《古蘭經(jīng)文選》,1981年由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刊行問世,反響熱烈,在讀者建議催督下,才繼續(xù)從事通譯。從文選到全譯,主要特點是用帶韻腳的白話散文句表述,故名為“韻譯”。譯者表示“對韻譯的模索,絕不是想標新立異,獨辟蹊徑,事實上國外早有先例可循,我的主觀動機不過是想把它富于韻味感的特征,借用我國音韻豐富的漢語盡力轉(zhuǎn)達”,在譯注進程中,“常感到作繭自縛之苦,亦有詞難盡意之憾,更有因韻損意之優(yōu),但又有甘愿磨煉之樂,因而常處于猶豫矛盾狀態(tài),試譯工作時勤時懶,亦曾幾度中輟。歷經(jīng)甘苦,克服惰性,勉力振作,終于把初稿完成。修潤復(fù)查時,仍感到有不少長期擱置的歧疑難關(guān),不易突破。雖曾查證尋據(jù),求教師友,參照他譯或注疏而酌情抉擇,還是感到遠遠沒能表達原文美妙的色澤光輝。”
譯文按卷分章逐節(jié)編排,對照本查核方便顯目。各章設(shè)有題解,對章名由來或歷史社會背景作必要介紹。有簡明尾注,累計約1898條。譯文特點是音韻鏗鏘、節(jié)奏鮮明、順口悅耳、好記易懂,但也有音義難以兼顧,或因韻損意及訛誤之譯句。
全書漢文單行本約82.4千字。兩種版本漢文版式、頁碼相同,對照本依照阿拉伯文書寫習慣,全書從右向左翻。卷首有白壽彝教授題詞,及李士厚先生題詩的墨跡,卷末有若干附錄及譯者《后記》。試舉第3章《伊穆蘭的家族》第14節(jié)譯文為例,以見句尾突出押韻之一斑:
愛好虛榮的欲望使人迷糊
婦女、子嗣、金銀貯藏庫,
蓋印的駿馬、牲畜和田畝……
這就是今世生活的幸福;
安拉那里才有美好的歸宿。
9.仝道章:《〈古蘭經(jīng)〉中阿文對照詳注譯本》
1989年11月南京譯林出版社初版。譯者閃目氏·全道章,系美籍華裔穆斯林,祖籍安徽和縣,畢業(yè)于上海復(fù)旦大學。70年代初,在新加坡任《南洋商報》總編輯,因發(fā)生報業(yè)風波,與該報主編和總經(jīng)理一起被捕,冤獄中度過“漫長孤獨的歲月”、“難免心緒煩惱、憤恨與失望,但也令他有深思、反省與追求真理的良好機會”,開始誦讀《古蘭經(jīng)》,以此作慰藉。于是,從“心胸開闊,靈智明朗”,到“化悲憤為力量”,決心翻譯此經(jīng),且進展神速,僅用9個月零5天時間,即完成初稿。但不急于發(fā)表,出獄后,經(jīng)過十多次重譯、校訂、注釋、整理、謄寫,先后五次打印,從初稿到定稿,歷時17年之久,才決定寄回祖國出版。
他所依據(jù)的藍本,最初是采用阿布杜·優(yōu)素福·阿里的英譯本,后來在閱讀過程中決定改用更為簡明流暢的畢克滔(M. M. Pickthall)英譯本為主要依據(jù),并參照阿、漢、英、法文譯釋本_19種、《圣訓M種、書刊及字詞典13種,使譯注漸趨完善。譯文用白話體,措詞慎重、通俗暢達、文風樸素,明白易懂。全書按卷次、章序以阿漢對照形式逐節(jié)編排,顯目易查。章名后有提綱挈領(lǐng)的說明,交代章名由來、降示背景及中心內(nèi)容,章末有簡注。附錄資料中的《古蘭經(jīng)引得及其注釋》達85頁,是按照漢字筆畫查閱的詳備索引,條分縷析,是此譯本之精華所在。全經(jīng)主要內(nèi)容,循類以求,一覽無遺。《列圣世系表》、《人名地名對照表》和《阿語讀音簡介》等資料,亦有獨到之處。
此譯本卷首有譯者用阿、漢、英3種文字表述的“祈禱詞”,有《王世明哈志序》、《林松教授序》和《編者的話》;卷末有《參考書目》與《后記》。16開布面精裝本,全書約85萬字。1990年6月,江蘇省伊斯蘭教協(xié)會在南京為慶祝此譯本出版舉行座談會和首發(fā)式。
關(guān)于譯文風貌,試從第93章《清晨時光》鑒賞之:
憑清晨時光,/和寧靜的夜晚作證,/你的主不曾舍棄你,他也沒有厭惡你。/你的后來一定比先前更好。/你的主一定會賞賜你,你將因此而滿足(喜悅)。/他(主)不曾發(fā)覺你是孤兒而保護你嗎?/他(主)不曾見到你迷糊仿徨而引導(dǎo)你嗎?/他(主)不曾發(fā)現(xiàn)你生計匱乏而使你富足嗎?/所以你不要苛待孤兒,/也不要斤逐乞求者,/而要宣揚你的主的恩典!
10.周仲羲:《古蘭經(jīng)》
1990年倫敦伊斯蘭教國際出版社出版,在新加坡佳藝彩印公司印刷。譯者奧斯曼·周仲羲是旅居英國的華裔穆斯林,原籍安徽穎上縣。曾留學巴基斯坦,畢業(yè)于阿哈默底亞大學,又曾留校作研究工作。
譯本系25開精裝本,阿漢對照,版面編排清晰、顯目。譯文用淺顯易懂的白話體,文從字順,力求暢達,為連貫上下文而增添的字樣則改排斜體字,以示區(qū)別。章前多有詳細解說,譯文后多在頁尾有腳注。累計注釋共1829條,釋文繁簡詳略不同,從寥寥數(shù)語到洋洋越千言。
卷首有李發(fā)忱《序言》,譯者《例言》15條,還有《致謝》及參考書目等。譯釋參考的有關(guān)經(jīng)書與資料達140多種,引述較豐富。對經(jīng)文的翻譯態(tài)度嚴肅,文風樸實自然,通俗明快。與其他譯本不同之點,主要是在譯文方面,將許多列于章首的阿拉伯字母,一律采用注疏家猜測性的揣釋當作正文意譯,而其他譯本只是作為尾注資料提供參考,或只進行音譯而不作任何解釋。這類字母出現(xiàn)于29個章的章首,每處從1個字母到5個字母不等,為數(shù)不少。在注釋方面,于旁征博引中偏于引釋阿哈默底亞教派的觀點(該派觀點被正統(tǒng)派視為異端),因而有許多地方都突出顯示了教派色彩,偏頗怪謬,令穆斯林難以接受,特別是對第33章40節(jié)的譯釋,宣揚該派觀點,否認穆罕默德是最后一位先知,認為繼他之后可能還會出現(xiàn)先知,更激起普遍反感,進而對整個譯本抵制。
偏頗,是所持立場問題,譯者本屬阿哈默底亞大學熏陶之成員,而不是翻譯水平與技巧問題??傮w上看,其譯文有通俗易懂、簡潔明快的特點,試舉第99章《震動》為例,以見其風貌之一斑:
奉無限博愛、永久仁慈的安拉之名當大地劇烈地震動,/并拋出它的重負時,/人說:“它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天,它將告訴它的消息,/因為你的養(yǎng)主對它業(yè)已做了指示。/那天,人們將在分散的團體中紛紛出現(xiàn),以便他們看到自己工作的結(jié)果。/做一微粒善事的人,將看到它〔善報〕,/做一微粒惡事的人也將看到它〔惡報〕。
(二)少數(shù)民族文字通譯本
在我國幾10個穆斯林民族中,回族以漢語文為共同語,東鄉(xiāng)、撒拉、保安3個民族雖各有語言,但無文字,通用漢文。這4個民族總?cè)丝?/span>907萬多人。此外,在西北主要是新疆的維吾爾、哈薩克、柯爾克孜、塔吉克、烏孜別克和塔塔爾6個穆斯林民族,總?cè)丝跒?/span>852萬多人,除塔吉克無文字外,各有自己的語言和文字,但他們大都能懂維文或哈文,或維、哈語兼通。維吾爾族有人口721萬多人,哈薩克族有111萬余人。其它4個民族的人口均在15萬以下,人口最少的塔塔爾只接近5000人。—這6個邊疆民族的土著居民,都不識漢語,迫切需要《古蘭經(jīng),》有自己民族語文的譯本。
長期以來,維吾爾族的穆斯林學者曾作過大量譯注的嘗試,如玉素甫大毛拉的節(jié)譯本(新疆博物館珍藏其抄本),泰劍立·薩衣布(1856-1926)的注釋本,阿圖什學者、毛拉沙比提和伊犁學者孜日甫喀里等譯本,大毛拉謝木思?。?/span>1882-1936)的《古蘭經(jīng)譯詮》等等,均未刊印,流傳不廣。近年來,已正式出版了兩種民族語文譯本,填補了譯經(jīng)出版史上的空白。
1.買買提·賽來:維吾爾文《古蘭經(jīng)》譯注本
穆罕默德·薩利赫(維文人名音譯為買買提·賽來)譯,民族出版社1986年初版于北京。阿、維文對照布面精裝16開本。
譯者歷時6年,曾參閱研究不同歷史階段和不同地區(qū)穆斯林權(quán)威學者的有關(guān)注疏及論著27種,閱讀波斯文、土耳其文譯本,才譯畢問世。其自序中說:“《古蘭經(jīng)》在藝術(shù)風格、表現(xiàn)技巧上都絕妙超凡。任何語種的譯文都比不上原文,甚至離原文有很大差距,這是譯經(jīng)家們的共同看法。我的譯文自然也不例外。”
此譯本將阿拉伯原文縮小影印,置午版面上端中間位置,維吾爾譯文圍繞原文編排,逐節(jié)標上號碼,以便對照。譯文以直譯為主,表述準確,偶有腳注,對有關(guān)人物、事件、典故略加解釋。譯筆簡煉,行文流暢。由于譯者通曉阿、波、土語,熟悉阿拉伯文化、突厥文化,本身又是維吾爾族,擅長于用群眾喜聞樂見的表述方式和語言習慣翻譯,所以,譯本深受歡迎,新疆伊斯蘭教界13名知名教長曾署名評論,向讀者推薦。
2.哈再孜、馬哈什:哈薩克文《古蘭經(jīng)》譯注本
阿布杜·阿齊茲(哈文音譯為“哈再孜")和麥哈牧德(哈文音譯為“馬哈什,))合譯,民族出版社1990年初版于北京。阿拉伯、哈薩克文對照布面精裝16開本。扉頁上用兩種文字標明是以麥地那圣地的印本為藍本進行翻譯與對照。
此譯本的編排方式、版面設(shè)計與前述維吾爾文譯本相同;阿拉伯文原經(jīng)縮小影印,置于上端中部,哈譯文字圍繞原文編排,只是所采原文版本在字體上各具特色。譯文逐節(jié)均有標號,核對方便。
由于哈薩克族人口雖超越百萬大關(guān),而維吾爾族人口為721萬多,是哈族的6.5倍,且哈薩克族人亦多識維語。故以往對《古蘭經(jīng)》的選釋或譯注,流通者主要是維文。這部哈薩克文通譯本正式出版,是具有開拓意義的創(chuàng)舉,使我國《古蘭經(jīng)》的翻譯出版史增補了嶄新的篇章,意義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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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古蘭經(jīng)》這樣對全世界十幾億穆斯林起指導(dǎo)作用的首要文獻,在整個人類文化中具有不可忽視的地位,被譯成各種語文在社會上廣泛傳閱,很有必要。在我國這樣一個古老文明,擁有12億人口的國度,光是刊行間世的通譯本,近60多年來,就有漢、維;哈3種文字的14種版本(其中王靜齋個人譯本占3種),而且,還有人在繼續(xù)埋頭譯注。與爭相竟譯的東、西方譯壇相比,毫無遜色。
同一經(jīng)典,譯本紛呈,對讀者來說,并不多余,正好提供了抉擇、參照、比較的條件,有助于加深理解。譯述豐富的穆斯林權(quán)威學者馬堅教授認為譯本眾多是好事,“見仁見智,各有特色,亦各有價值”。從前述我國14種通譯本看,有的用凝煉典雅的文言體,給人以深奧含蓄之感;有的用通俗暢達的白話文,給人以簡明易懂之便;有的用寺院教學中世代沿襲的經(jīng)堂語,使受過熏陶的父老鄉(xiāng)親樂于接受;有的用順口悅耳的押韻散文體,使之因節(jié)奏鏗鏘而增添閱讀興趣;有的用豐富精彩的民族語文,使天山南北的弟兄姐妹習聽耳熟,倍加親切。 譯拯者既然各有自己的表述方式,讀者也就不妨按自己的興趣、習慣從中有所選擇。眾口難調(diào),各取所需,諸家譯本都在為滿足特定的不同需要而盡力服務(wù)。但也促使《古蘭經(jīng)》譯壇呈現(xiàn)百花吐艷、溢彩飄香的氣氛。